“没有!”贺之漾忙赔笑:“好酒要和好兄弟在一起喝,岳哥不在,我一个人喝有什么趣味?”
乔岳移开眼眸,半晌,冷冷脱下氅衣递过来。
贺之漾这时才想起,自己穿得是那老鸨给他的衣裳,半个肩头和手肘都露在外面。
他大大咧咧自嘲一笑,正准备接过,蓦然,手腕被沉稳的大手扣住,还没待贺之漾反应,温暖的氅衣啪嗒盖在了身上。
贺之济清朗冷淡的声音随即响起:“寻阿漾已劳烦千户,眼下的些许小事就不必麻烦了。”
贺之漾缩在他哥温暖的氅衣里,忙悄声澄清道:“……哥,我是放学路上被打晕拉来了,我对此事一无所知概不负责的啊……”
贺之济没理他,和乔岳又寒暄了几句。
贺之漾在旁瞧着,只觉得自家哥哥身形气质比乔岳毫不逊色,还多了几分翩翩公子的贵气。
不愧是他哥!
不愧是他贺家的第二门面担当!
霍尧也随着众人出现,二话不说来到贺之漾身前,扳起下巴仔细端详:“还成,看面色这一日过得倒也没受委屈。”
“当然。”贺之漾想起方才调酒时众人惊叹的一幕,眉飞色舞道:“我靠脸吃饭,兴许比当伯府的少爷还滋润呢。”
霍尧摇头笑道:“你心态真行,我看你改明儿干脆靠不要脸吃饭吧。”
贺之漾张张嘴想反驳什么,管家朝他大哥的背影使了个颜色,贺之漾忙走过去跟上,悻悻然沉默。
到伯府后,兄弟二人去饭厅陪老夫人和父亲用饭,贺之济看着弟弟,摇了摇头:“你若是还想去国子监住,我也不拦你,让刘管家大儿子去陪读。”
“不用吧哥……”贺之漾真心无语:“我多大了,你搞这么一手,倒好似我不能自理。”
贺之济接过丫鬟手里的湿帕子,轻擦唇角:“哦?你能么?”
贺之漾:“……”
“你也不必多想。”贺之济把手帕放下,缓缓开口道:“刘管家的儿子年纪也到了,我本就打算让他和你一同念书的,你和他做个伴岂不是更好。”
“我晓得你和霍家冯家那两个小子玩得好,他平日里只看顾你,倒也不碍着你们。”
“还有今日这档子事儿。”贺之济道:“这事儿八成还是和蹴鞠有关,你把那邀约的帖子拿来给我,我找人辨认字迹——你仔细想想是否得罪了人?”
贺之漾把帖子拿出来交给他哥,拍拍胸脯:“大哥你放心,我得罪过的人,他们都不敢得罪我。”
被小爷他亲自教训的人,皆是乖如猫,怂如兔。
若真有伺机报复的,小爷也敬他是个硬茬,大不了,下次收拾干净就成了。
贺之济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摇头叹息道:“罢了,你还用膳么?让她们再给你盛些?”
打也打不得,骂……也无用。
倒真是比女孩都费心。
贺之漾不乐意,这个眼神配上这句关心,好似他只会吃伯府的米,他想了想还是道:“爹,隔壁……锦衣卫怎么也去寻我了,他倒是还挺仗义。”
说这话时,贺之漾蓦然想起乔岳为他上药时手掌的温热。
那样一个细心人,心又能多冷呢?
“仗义?”任安伯笑了:“傻小子,真以为和锦衣卫成了邻居就能沾便宜?你可晓得他为何如此踊跃?你哥答应给他庄子,他才愿意出面。”
贺之漾一怔,呆呆的看向老爹,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什么滋味:“你说……他是为了咱们家的庄子,才去寻我的?”
“自然。”任安伯弹了下儿子的脑壳:“那帮锦衣卫,最是无利不起早!你要和他谈交情,他必狠狠撕咬你一块肉皮去。”
贺之漾摸摸被老爹弹的脑门,闷声道:“……知晓了。”
低头时,眸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失落。
他并不该失落的。
锦衣卫向来冷漠寡情,再说自己和乔岳……细论起来,也许连朋友都算不得?
只是他本以为乔岳此番举动也算得上是外冷内热,万万没想到乔岳竟然是图他家里的庄子。
贺之漾钻了牛角尖,愈想愈发愤愤不平,乔岳方才有什么资格教训质问他?
不过是拿钱做事,是他哥用庄子雇来的人罢了!
贺之济怀里揣着地契,特地登门道谢。
末了,贺之济拱手笑笑道:“舍弟顽劣淘气,今日竟闹出此种不体面的笑话,还请千户莫要向旁人提及此事,也算给家父一个薄面。”
男子的名声虽没女子讲究,但身陷青楼,亦是极为丢脸之事。
以任安伯的门第,自然不愿众人所知。
当然还有一层言外之意,作为勋贵清流,他们也不愿和锦衣卫有染罢了。
他的意思,乔岳自然明白。
乔岳道:“你还是和自家弟弟去说罢,他明日去了国子监,也许倒主动和人讲自己调酒的趣事儿呢。”
回想贺之漾兴奋的模样,似乎非但没把此事当丑闻,还甚是有趣呢。
贺之济咬咬牙:“在下已告诫过舍弟。”
乔岳态度和善的点点头,爽快答应下来。
“今晚出差事的人亦不少,也请千户管束他们慎言。”贺之济拱拱手,诚恳道:“不瞒千户,舍弟正在相看人家,若流言喧嚣,岂不是误了他一生大事。”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诚恳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谁晓得乔岳却不知为何冷冷一笑,突然语气不善意有所指:“此事我自会严令他们不许再提,至于找人家的事儿还是要讲究一个缘字,缘分到了,不拘什么门户和年岁,都不算耽搁!”
说罢看也不看贺之济一眼,把手里的茶杯往红木茶几上示威般重重一撂,起身离去。
贺之济:“……”
本还以为这位乔千户是个好相与的人……
谁知他喜怒无常,更甚其父啊!
第37章 掷果盈车 哥哥来给你赔不是了……
青楼事件有惊无险, 乔岳却觉得这两日愈发不对劲。
白日里倒还无妨,一到晚间沉沉入睡,当日贺之漾穿纱衣侑酒的场景朦朦胧胧浮现在眼前。
梦中香气缥缈, 少年玉簪轻挽, 只罩着纱衣的皮肉在烛火中隐约可见, 如惊鸿般引人去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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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岳走近两步,明知这是梦, 心跳却怦然, 他伸出手去, 却惊觉自己握住的是贺之漾的脚踝!
少年的皮肉一如蹴鞠赛那日细腻弹实, 性子倔得让人咬牙, 脚踝偏生得小巧白皙,恰好……恰好能被自己扣在掌心。
顺着脚踝一路向上,是少年劲瘦的长腿和……
不, 不成,再往上去瞧, 自己岂不是登徒子之流?更何况贺之漾和自己同为男子……
乔岳集中心智,强硬逼迫自己从梦中醒来。
深夜, 有风在窗外呼啸,一点一点, 吹透少年的心事。
乔岳眸中如星子般璀璨的火花渐渐黯下去。
他掀开棉被瞧了一眼,哂笑摇头。
无妨, 他只是被梦魇住了。
趁着此时情灭,乔岳利落下床, 剔亮烛火,从屉中取出贺之漾的情信,准备烧个干净不留后患。
火焰随着风向簇簇闪动, 乔岳似乎又看到贺之漾的笑颜。
握着情信的手掌用力,信纸皱出几道折痕。
明明此时并无情/欲,却依然不舍得这几封轻飘飘的信笺化为灰烬。
只是几封信,为何会牵扯出心底的酸涩。
这种情愫,是不舍和牵绊吧?
乔岳匪夷所思的摇摇头,他有多久没心痛了?
自从母亲自尽,乔家陷入泥沼,又满身泥泞的拼出一条路,他早已习惯漠然旁观世事。
可少年的一举一动渐渐成为若有若无的心事和执念,在未曾提防时埋入心底,悄悄生根发芽。
乔岳伸向烛火的动作顿住,转而把信轻轻压在抽屉里。
蹴鞠赛结束,贺之漾的名头愈发响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走,到处能听到不同人的议论声。
“任安伯府家的小儿子能文能武,前程不可限量。”
“可不是,长得也俊俏可人呢,听说还没有人家,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
京城风气豁达,女子们亦没有过多束缚,甚至还有不少眷侣是暗通情意后央父母说亲的。
贺之漾蹴鞠时的模样,勾起了不少京城女子的春心。
一日上学路上,贺之漾照常在车中打盹,忽然车帘子一动,圆润香甜的蜜瓜从车窗里扔进来。
贺之漾揉揉眼俯身拾起,疑惑地挑起车帘。
车窗外陆陆续续跟了不少带兜帽的姑娘,或侧身骑驴,或提裙步行,看到贺之漾掀起帘子,一个个都掩唇轻笑。
贺之漾唇角溢出温柔的笑,笑问:“是姑娘送我的果子?”
邻近他马车的女子笑着点点头。
贺之漾双眸亮闪闪的望向她,用衣衫擦了擦那香瓜,也不嫌腌臜,直接露出小白牙咬着吃起来。
那些女子看他如此可意动作,哪顾得上矜持顾虑,不但带有果子的纷纷往车里投掷,连那手中未带瓜果的,也在邻近的巷子买了果子,凑趣扔过去。
香甜的各种瓜果如花雨般袭来,贺之漾来了兴致,不避反迎,在车窗外探出半截身子,笑逐颜开的伸臂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