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最浮躁的人,也渐渐专注而笃定,无暇他顾。
周遭的锦衣卫见无人理睬他们,不由轻嗤一声。
国子监再像那么回事儿,上场后真枪实箭的干一场,还是会被打得七零八落。
明明是毫无悬念之事,何必费如此多功夫呢?
一盏茶之后,蹴鞠场边角处的旗子迎风招展,宫廷侍卫鸣笛击鼓,比赛正式开始。
鼓声激荡在耳畔,贺之漾几人走出耳房,望着侍卫环绕的赛场,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他们练习了大半个月,然而从未和锦衣卫实战过。
是输是赢,并无把握。
贺之漾看向众人道:“满十球者胜,最后一个球没穿过球门,我们就有机会。”
“但我们就算输,也不能让他锦衣卫轻易得到一分!”
国子监上场时,锦衣卫已在赛场左侧站定。
他们足登乌皮短靴,身材矫健挺拔,蹴鞠窄衣勾勒出起伏的肌肉轮廓,衬得人格外飒爽。
乔岳一身玄衣立于人前,冷峻桀骜的双眸微含睥睨,摄人心魄。
贺之漾心跳没来由一阵怦然。
他立刻想起他爹那句还不知有多少贵女想嫁的话。
乔岳为何穿成这模样?他是否晓得今日有众多姑娘在场观赛?
他打扮如此利落俊朗,究竟是为了比赛,还是为了勾人?
贺之漾斜睨台上的贵女,又瞧瞧迎风招展的乔岳,很不高兴的挑挑眉心。
哼!想要开屏给旁人看,也要赢得过小爷才成!
至于看台上的旁人,一眼望去便觉胜负已定。
毕竟……对面的国子监……怎么上场还披着长袍?
他们难道要穿这身长袍蹴鞠么?
高台上的贵女轻轻侧身,捂着嘴轻笑议论。
“快瞧啊,国子监那些小书生在搞什么名堂?”
“对啊,怎么不穿蹴鞠短衫,听说他们前一阵还在屋内训练,藏掖着不让人看?”
任安伯坐不住了,立刻出言暗戳戳袒护自家儿子:“哈哈……锦衣卫的体魄身手甚好,毕竟天天舞刀弄棒……也自然有他的好处。大鸣朝人才济济文武兼备,但是男人嘛,文雅内秀些也不错,能陪你吟诗作画,知情知意,还能写情信会做情诗……亦是良配嘛!”
比如他家的宝贝小儿子!
他突然冒出这么明显的一句,在座的勋贵都是人精,自然晓得他是何意,忙笑着附和。
贺之济对着老爹微微摇头,别的不说,在座的谁不晓得贺之漾是个爱惹事的小纨绔,他写的文章,还能拿出来说嘴吗?
“你们几个,是要蹴鞠还是姑娘出嫁?”场上,锦衣卫冷哼:“连衣裳都不直接穿出来,羞答答掉足胃口呢?”
国子监的人浑然不理,蹦跳拉伸,极有气势的转动手腕。
在赛场上,活动热身多少会震慑住对方,然而对面的锦衣卫只是冷冰冰站着,纹丝不动看他们表演。
他们脱下长袍,露出里面的朱色交领短衫,两侧双摆收拢在腰际,背后用闪烁的金粉绣有不同的数字。
贺之漾系着抹额,碎发尽收两鬓光洁,如星子的眼眸展露,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红衣猎猎,和人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乔岳用靴尖漫不经心的挑球蹴着,淡然轻哼一声。
搞再多鲜亮扮相古怪名堂,也是自己的脚下败将罢了!
站在高处瞭望台上的侍卫长扬臂挥旗,宣告比赛正式开始。
球场中央立有高三丈的球门,系有彩络,中有一尺左右的圆形小门,时人称为“风流眼”。
蹴球凌空穿过“风流眼”,队伍能得到一分。
按例,先由锦衣卫发球,几人轻快的小幅度来回传球,国子监护在周遭,很是被动。
约莫传了五六次球后,乔岳挺身纵跃,利落接过队员手中球,如轻快疾速的出鞘利剑般突围而出,抬手,蹴球携劲风飞向球门。
没有任何适应和寒暄,开场即大战。
众人立刻被挑起兴致,眼神紧跟呼吸急促,然而在蹴球即将进入球门前,一道绯色身影闪过眼前,弧线戛然而止。
破风而来的蹴球,被一双凌空闪现的手稳稳截下。
动作利落,极为精准。
霍尧捧球挑眉,挑衅望向锦衣卫。
锦衣卫怔在原地陷入震惊……
他们乔千户发球向来是突击式的出其不意,堪称百发百中从无疏漏,竟然……被国子监的小书生拦住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国子监竟然派人专门守在球门前!?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霍尧不屑的轻笑一声,扬手,直接将球扔向贺之漾。
贺之漾凌空一跃接球在手,轻快从人群中闪身,没等众人在震惊中缓过神,蹴球已如流星般划过,轻盈飞入锦衣卫的球门!
短暂的凝滞后,看台上开始有人叫好欢呼。
计数的小太监嘴长得老大,确认自己没有看花后,把赛前已攥在手里的红木牌放下,在得分栏中挂了一张意味着国子监的蓝牌。
害。
谁还没个走运的时候,国子监有了这一分,也算挽回些面子,不至于输得太丢人。
国子监众人狂喜,恨不能背上贺之漾来个绕场三周狂奔!
他们的法子!真的有用!
几个人按照之前的计划站定位置,弓身按膝蓄势待发,眉梢藏不住的喜悦笃定。
任安伯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清咳几声搓搓手,才勉强压制住给儿子隔空喊话的冲动。
贺之济侧眸往上座看了看,眉头微妙的蹙起。
场上,锦衣卫见招拆招,立刻派人守在球门前,然而霍尧训练了小半个月的守门,那位却是临时指派。
难免左支右绌,应对不及,国子监攻守分明配合默契,转眼间又连连进了两个球。
锦衣卫从没想过会被国子监吊打,心态失衡,一个个如疯犬般抢球挨球,累得气喘吁吁,收获却甚微……
锦衣卫想不通,他们之前蹴球也是靠强悍体力杀出一条路,怎么这次哪里开始不对劲了?
国子监有十几个人,配合得却天衣无缝宛如一人,灵巧狡猾得让人捉不住。
听着看台上一阵阵兴奋的叫好传来,锦衣卫气得暗中咬牙,却毫无办法。
他们看到蹴球又传至贺之漾手中,立刻提起一口气贴身围拢,不给他任何投球的机会。
贺之漾丝毫不慌,也并不着急带球前进,只立在原地,脚踝膝盖轻巧颠球,趁人不备,将球飞速踢向对角处的程乘。
按计划,程乘要带跑斡旋一阵,再把球传与李冀。
谁知程乘跑至前场,直接忽略早已等待在此地的李冀,亲自将球踢入锦衣卫球门。
带跑消耗体力,这一次,蹴球并未进入锦衣卫球门,反而飞速翻滚向球场一角。
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突变,锦衣卫反击迅速,立时如觅食的疯犬,纷纷朝蹴球跑去。
乔岳重新掌控局势,岂会轻易让人,轻快带球飞奔。
他个高腿长,不过身形一闪,已把国子监众人遥遥甩下。
乔岳带球至国子监前场,他已摸清霍尧接球方式,侧身凌空一蹴,球在空中硬生生打了弯,擦着霍尧衣角稳稳闯进球门。
不待蹴球落地,乔岳掠身而至凌空接球,背对球门微微扬手,嗖的一声,刚穿过风流眼的蹴球被再次射/入门洞。
电光火石之间连进两球,场上响起如雷鸣般的欢呼。
“果然是锦衣卫啊,这投球的力道,啧!又准又狠!”
就连皇后也坐在皇帝身畔连连笑道;“说起身手,还是要看乔家的儿郎。”
乔岳跑向场地中央,衣摆随风猎猎飘扬,他扬眉,远远看向贺之漾的方向,缓缓挑起唇角。
明显是在挑衅!
贺之漾暗骂一声,乔岳虽没什么现代球场布局知识,控球能力倒是一绝,动作也行云流水。
场上一时平分秋色,比赛立刻变得激烈。
程乘脸色暗淡,很显然有几分低落,贺之漾倒也没怪他,拍拍肩安慰交代了他几句,他才勉强提起劲儿。
国子监的人再次登场,坐席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在他们眼里,锦衣卫碾压式获胜毫无悬念,而如今国子监竟凭一己之力连连进球,已是意料之外。
对手太强大,输的不是太惨烈,已经可以功成身退。
但贺之漾只想要赢。
他晓得,打下一场比赛并不难,让嘘声变掌声很难。
拦下一两个球亦不难,让众人从看轻到看好很难。
他一定要赢,这场比试,是国子监翻身的第一仗!
锦衣卫已隐隐掌握住了技巧,故技重施,先是围困住国子监的某人,再夺球展开攻势。
国子监众人皆不恋战,锦衣卫围攻时已迅速传球给队友,他们搭配默契,你踢我接,彼此间心领神会,硬是在场上游刃有余的和锦衣卫斡旋。
只是赛事陷入了焦灼。
贺之漾朝冯境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带球飞速向外场撤退。
看台上的众人已经不再看球,他们完全被贺之漾所吸引。
少年面庞如玉,身着朱衣绕场长跑,奔跑时衣衫后的数字闪烁,如一簇跳跃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