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而低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贺之漾头变成两个大,不知为何半边脸腾的泛红,没好气道:“知晓了知晓了,收个情书还挑三拣四,千户您好大的排场!”
乔岳给他说干嘛?话那么多,搞得好像他是给乔岳写情信的人!
哼!
心中对乔岳升起的零星感激被冲淡,贺之漾一路都气呼呼懒得理人。
两人府邸离得只隔一个胡同,眼看到了伯府,贺之漾翻身下马,径直去叩门喊人。
“没规矩。”乔岳在马背上眯眸,睥睨他:“走之前也不知道给哥哥道声谢?”
“多谢。”贺之漾头都懒得回:“还有,弟弟多嘴嘱咐你一句,以后你还是少走夜路,不太安全。”
乔岳盯着他走入门后的背影,眉梢微微一挑,策马沿原路而返。
乔岳再次回到锦衣卫官校时,已经将近子时。
庞瑛正捧着案牍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奇道:“我们还以为你直接在兵马司住下了,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乔岳卸下氅衣,露出衣袍裹着的矫健身姿:“去兵马司接了位少爷,干脆救人救到底。”
庞瑛一怔,反应过来:“你方才送他回伯府了?”
乔岳颔首。
“你亲自把他送回家!?”庞瑛瞠目结舌:“我们以为你是去打压报复,结果是日行一善呢?”
阴谋败露,乔岳冷着脸去了兵马司,庞瑛暗自咋舌,猜测怎么也要有大半个月看不到贺之漾直立行走的画面了。
结果乔岳非但把人保了出来,还直接亲自护送回伯府?
开什么玩笑?
“我不喜借旁人的手。”乔岳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微微错开眸子,冷道:“要教训他,我有别的法子。”
“不是……”庞瑛被彻底搞迷糊了,望着乔岳的眼神满是疑惑:“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都放过了,还准备怎么给他教训?”
“我今日特地探了口风,那情信他定然会继续写。”乔岳双眸微眯,悠悠道:“每日给一个处处看不惯的男子写情信,于身于心皆是折磨。”
一想到贺之漾咬牙攒眉,却要自食苦果的样子,乔岳不禁唇角上扬。
庞瑛:“啊?……就这?”
还彻底给他教训?还于身于心皆是折磨?写情信的人难受,难道收情信的人不憋屈么……庞瑛简直要怀疑他家千户的脑子被外面的寒风吹坏了……
这简直是在包庇纵容,助长国子监的嚣张气焰!
“自然不止。”乔岳眼眸冷下,一丝戾气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会约送信那小倌见面,此事诋诟锦衣卫,定要审查,等那人把他咬出来,我再亲自捉他去诏狱。”
庞瑛将信将疑:“你不在兵马司教训他,是要把人逮到诏狱?”
乔岳垂眼,懒散的趁着火光把玩扳指,语气颇为遗憾:“兵马司毕竟不好施展身手,权且让他再得意几日。”
乔岳向来瑕疵必报,有人胆敢耍弄他,必要付出十倍代价。
贺之漾想借情信一事让他受罚,乔岳自然要以牙还牙,让贺之漾好好到诏狱领略他的手段。
更何况这几日……还能顺便多赚那小少爷几封情书……
庞瑛立时身上发冷:“诏狱?你这是要搞/死他啊。”
“那倒不至于。”乔岳坐在炉火旁翻转手掌取暖,淡声道:“顶多半死吧,他该庆幸自己有个好哥哥。”
小狐狸今夜毕竟乖乖贴在他身后,还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叫他哥哥。
自己做事也不能太绝。
庞瑛则听得一阵颤栗,都说惹到乔家的官员,下场极为悲惨,看来所言不虚。
这一抓一放之间,贺家那位娇生惯养的少爷肯定要脱一层皮。
今日千户看似保他出来,其实牵扯上诋诟锦衣卫,比五城兵马司逮住狎/妓可狠毒严重多了。
再说把人抓到自己的地盘,怎么折磨还不是千户大人说了算?
唉,这几日还能折辱贺之漾咬着牙给他写情信,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
庞瑛五体投地,拱拱手道:“兄弟佩服!”
乔岳被热腾腾的炉火熏得放松,心里难免有几分自得:“以后多学着点,我们锦衣卫可不能让隔壁那帮书生拿捏。”
看贺之漾忍着气写情信,比看他挨打畅快多了。
庞瑛又道:“贺家那位也该懂点事儿了吧,这次您大老远跑过去把他送回家,他也没俯首帖耳表示表示?”
“他嘱咐我少走夜路。”乔岳眯眼,冷哼道:“他这种人,不吃顿教训,怎么会乖顺?”
回府后已经夜深人静,贺之漾原地冷静了一会儿,还是认命的取出纸笺,脑海中回味着乔岳的要求,准备趁热写几封出来。
他从笔筒里取出狼毫笔,然而伺候他读书很勤快的宝阑只呆坐在团凳上,没起身的意思,贺之漾有气无力的喊人:“宝阑,能赏脸给点儿墨么?”
宝阑没应承他:“又这么晚才回来,我忙得很,没功夫!”
“你家少爷挑灯夜读奋发向上呢,你觉悟也要跟上,不能拖后腿不是?”
“我向来是没眼色没觉悟的人。”宝阑站起身,取了墨块扔到桌上,冷笑道:“要不怎认不出小爷你写的是功课?尽日只知道使唤我,倒是晓得去向别人折腰子!”
说罢也不理会贺之漾,径直去一旁的耳房和衣睡下了。
贺之漾苦笑,亲自磨墨,咬牙切齿写了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几次在崩溃边缘徘徊,简直不忍直视那一纸鸡皮。
回想起乔岳的话,灵机一动,提笔写了个落款:嗲嗲。
字的右半部分被贺之漾刻意写大了一号,眼神不好的看过去,还以为他当了乔岳爹呢。
想起昨日某人在兵马司冒充哥哥的场景,贺之漾吐出一口恶气。
总算在书面上讨回些便宜!
第18章 有失分寸 明明被人钳制,偏还以为自己……
第二日,贺之漾把还热乎的情信一股脑交给春波楼,特意嘱咐道:“送的时候招摇点!最好让人都看到!”
货真价实的情信递过去,看乔岳还能如何抵赖。
放学后,贺之漾佯作无事,绕到锦衣卫门房打探:“老伯,今日还有人给乔千户送信么?”
“有啊。”门房的人伸出头,指了指门外:“乔千户方才领信去看了,说来也奇怪,之前都是庞百户帮他领,今日他却亲自来拿呢。”
贺之漾眉心微动,望向那人指的方向。
冬日阳光甚好,乔岳身着利落黑袍,立于门前捧信而阅,袍裾借着微风在簇簇光影中翻飞,显得身形格外挺拔曜目。
一眼望去,那份浑然天成的桀骜似乎比自己平日的张牙舞爪更出风头。
贺之漾在心底冷哼一声,硬着头皮走过去,思索该如何套话。
庞瑛看到贺之漾走过来,故意凑上前问乔岳道:“瞧千户您这一脸喜色,看的什么?”
乔岳唇角带笑,大大方方直接承认:“自然是情书。”
贺之漾闻言,丝毫不慌的脚步突然一乱,差点原地跪了,掩饰着清咳一声,才走到二人面前。
乔岳瞥了眼脸色微微泛红的贺之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愧是倾心于我的人,这次总算夸到实处了。”
贺之漾耳根蓦然发烫,装作看风景的模样四处乱瞟:“呵呵,恭喜千户。”
庞瑛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书信内容:“哟,身高腿长英姿勃勃,为民除害心迹双清,我竟不知锦衣卫还有这好名声呢?”
“这是写与乔某的,”乔岳拿过情信折叠好,爱惜的放入怀中:“何处提到锦衣卫了?”
贺之漾看到乔岳的动作,不由侧首皱皱眉。
他写的情信,竟然被一个身形高大体格强悍的男人贴胸安放?
这画面诡异得贺之漾掉了一身鸡皮,要是……要是乔岳日后知道这信是他写的,会不会来个自割胸肌。
庞瑛站在一旁,满脸不忍直视,这戏做的未免也太画蛇添足了?他们千户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贺之漾稳住心神,挑挑唇溢出一声冷淡的笑意:“难得还有如此慧眼识珠的人,这情信倒也可贵,千户用心保存也是对的。”
瞧那拒人千里的冷漠模样,可能一辈子也就接这几封情信了吧。
可怜。
自己就算积德行善好了。
“更可贵的是每日都来送。”乔岳似乎并未听出贺之漾话中的嘲讽,眉眼温柔道:“真是乖得很,想必是个极仰慕我的痴情人,明日还会来送呢。”
贺之漾的面容在“极为仰慕”中成功阴沉下来。
他每每看到乔岳翘尾巴,就恨不能伸手把这人的毛给撸光,眼下却眼睁睁看着乔岳拿自己布下的仰慕显摆炫耀。
太他妈让人来气了。
贺之漾握紧拳头,保持着嚣张不屑的笑意,脑子却飞速转动。
不过……乔岳倒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也许是真的对这人起了心思?
那会是因为写的信,还是因为送信的人?
若是看中了送信的畔君,岂不成了自己出资给他谈恋爱?
可滚他的吧。
“听说此人还是个男子。”贺之漾懒洋洋开了口,故意往乔岳痛处猛踩:“眼光取向都异于常人,兄弟不服气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