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睁开眼的时候, 她会见到先生, 会见到兄长，她会站在先生的身边, 先生会对她笑，兄长也会对她笑。
可睁开眼的时候, 她发现那一切都不是梦。
先生死了。
苏起死了, 可她并没有死，她与神的使者做了交易，因为神使告诉她, 她可以再见到先生。
苏起以为自己寻的是先生的转世，可转世的人还是先生吗？
后来她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有当初的那个先生，夏朝浮与先生很像, 是苏起记忆里的那个先生，可她再像也不是苏起想要的那个先生。
再后来, 苏起见到了先生。
先生不记得苏起了, 先生有了喜欢的人了，先生呵护的那个人也变成了他人。
苏起突然有些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先生, 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自己嫉妒的人相处。
她什么都不知道，大脑里空荡荡的，什么都寻不到。
她应该开心的。
她在那么多个世界中停留都是为了见到先生，现在她见到了先生, 她应该要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僵硬的厉害，就连一个假笑都笑不出来。
她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躲在了被子里面，有人拉开了她的被子，苏起听见那个人在她耳边喊着：“沈淼淼，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好疼，心脏那处疼得厉害，她不是沈淼淼，她是苏起。
她什么都不能说。
苏起摇着头，将所有的疼痛咽回腹中，戚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轻声安慰着：“揉揉就不疼了，不疼了。”
苏起还是觉得疼，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疼的，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烤过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抓着戚苏的衣襟，埋在她怀里低声哭泣着。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下的情况，不知道应该拿现在这个抱着她的人怎么办。她是先生宠爱的人，是苏起嫉妒的对象。
戚苏、先生与她便像是沈淼淼、秦越与戚苏。
苏起没法做到戚苏那个样子，为什么戚苏可以和着沈淼淼相处愉快？苏起先前觉得自己明白，可现在她又不明白了，她做不到，做不到像戚苏那样子。
来时戚苏听人说祖母给沈淼淼喂了些东西，她恐怕受不住那份疼痛，现在见着了沈淼淼的模样，戚苏不由得担忧了起来。她轻轻拉开了沈淼淼，按了下苏起紧咬着的唇，见上边都浮出了浅淡的血色之后，她心疼地伸出了手腕，放在了苏起的唇齿间。
“沈淼淼，若是疼得厉害，你咬我便好了。”
苏起没说话。
那只手放在她的面前时，苏起总是忍不住要张开嘴去咬，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做的。
戚苏是个好人，她不应伤害戚苏的。
戚苏是先生疼爱的人，她不应伤害先生所珍惜的人。
脑中有声音在吵着，苏起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很多人的声音，有男有女，那些声音很是尖锐，吵得她的脑袋很疼。她只得紧紧地抓住面前的那只手，往对方的怀里夺去，试图将那些声音摒除在外。
苏起已经做了很多错事了，她不应该伤害这个人。
沈淼淼折腾了一宿，戚苏听着她在自己怀里小声呜咽着，始终都不曾伤害她半分。见沈淼淼睡了过去，戚苏才空出了一只手轻轻将沈淼淼额前的碎发拢到了耳后。
她应是很疼的，之前在西灵城时，沈淼淼伤了一双腿，毁了半张脸也不曾哭过半句，可昨晚沈淼淼哭了一夜。戚苏不知道那应是怎样的疼痛才让她如此，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
戚苏觉得心疼，但她除了抱着沈淼淼安慰她以外，什么都做不到，她无法替沈淼淼受这份痛苦，她只能守在沈淼淼的身边看着她被痛苦折磨。
将沈淼淼放到了床上后，戚苏替她掖了掖被子，看着眼角都泛着些红意的沈淼淼她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沈淼淼完全睡熟了过去，梦中好似没有苦痛了，她睡得很香。
戚苏松了口气，哄了她一夜戚苏也觉得有些困倦了，她捂住了嘴打了个哈欠，本想回去休息的，但看着沈淼淼那只还抓着她衣角的手时戚苏放弃了回去的念头，她重新坐回了床边，守着沈淼淼睡了过去。
祖母说她会救沈淼淼的，再过几日，沈淼淼便不会被病魔折磨她便可以带着沈淼淼走遍域海了，她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给沈淼淼看，有很多地方想要带沈淼淼去。
天亮了很久，海面一片平静，湖边停着几艘小舟，有人正乘着小舟在湖上玩耍，祖母在岸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来人半跪在她的身后，恭恭敬敬地说着：“海主，她熬过去了。”
祖母将手中握着的饵食一把丢进了海中，她平静地说着：“她体内有着那颗心，再怎么着也不会夺了她的性命。”看着底下的游鱼在纷纷抢夺她丢下的饵食，祖母眸微敛，她又说：“过几日她的伤好了以后……”
她还没说完，那人便抢先了一步，连忙说着：“再过几日便该涨潮了，域海附近的船只皆已离去，怕是没法让沈姑娘离开了。”
她久未投下食物，那些鱼儿纷纷散去，祖母转过身，她瞥了对方一眼，慢声道：“戚苏不会放她一人离去的。”
她也并非是想要送沈淼淼离开，人皆有反骨，若是一昧打压反倒会激起反抗的心理，她深谙此道，自然不可能去做这种会将戚苏彻底推向沈淼淼的事情，哪怕她并未有过那些想法。
沈淼淼并不适合戚苏，她与戚苏牵扯太多，照此下去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可想而知。她对沈淼淼并没有太多不好的想法，沈淼淼在她眼中并没有什么威胁，因着戚苏惦记着她，所以她才会对沈淼淼有了几分的关注。
在戚苏还惦着她的这段时日里她自当会护着沈淼淼的性命，那之后就与她无关了。
“戚苏喜欢，留着便是了，族中也并非养不起她。”
“……可是，若是要您回回放血来养她，怕是不妥。”
说来也是奇怪，又是他说现在不能将沈淼淼放走，现在又是他说不能留着沈淼淼。祖母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儿才道：“她身体不好，受不住，以后用药物好生养着便是。”
“下去准备吧，此事莫要同戚苏说起。”
男人很是顺从地接过了她的命令，“是。”
男人退下后，周遭又恢复了平静，岛内的居民大多开始忙活起了今天的事情，他们两两结伴，有说有笑的，就是没有一个人往湖心这边靠近。因为很久以前留下来的规矩，也因为她不喜与外人多有来往。
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她都不知道这份等待是否有结果。戚苏也从婴孩变成了大人，而她还是没有醒来，若是当初的允诺是骗人的话，那她也没有什么可报复的途径，只得将这份亏咽回腹中。
不甘，不愿。
两种情绪交织着，让她有些难以考虑现下的事情。
她看了许久的湖面，等着小舟上的人纷纷离去时，她才慢慢走进了湖心的楼宇。
沈淼淼被安置在了三楼，她平常宿在二楼，很少会再往上去，上面几层是戚苏的地方，她小时候最喜欢爬上爬下的，也不知是听了谁的话，认为这楼中藏着宝物，自己寻了一遭什么都没寻到后就会失落地来问她，到底把宝物藏到了哪里。
为了哄她，原先空荡的小楼内渐渐多了许多东西，戚苏每一次发现新的东西时都会将东西捧到她的面前告诉她，她发现了漂亮的宝贝，送给祖母。
祖母站在了门口，房门并未被关上，她只是站在门口都能看见里边的情况。戚苏趴着睡在了沈淼淼的床榻边，像是在守着她。她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有一次她醒来时也是这样，戚苏守在了她的床边红着眼看着她。
那会儿的戚苏哭着说：我听不到祖母的心跳声了，长老们说人没了心会死，我好害怕祖母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现在长大了，去到了别人的身边。
她忽然笑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朝着楼下走去。
哒哒——
有声音在耳边响着，苏起睁开了眼，第一时间便朝着门口那里看去，她什么人都没有见到，收回目光时见到的是睡在她床边的戚苏，戚苏的眼睑下还泛着一丝的青色。
她伸出了手，小心地摸了摸戚苏的脸颊。
戚苏真是个奇怪的人，是因为是先生教养出来的吧，听戚苏说她从小就被先生养在了身边，就和当年的苏起一样。只是苏起对先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戚苏没有。若是苏起不曾有过那些心思的话，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先生也会像戚苏的祖母一样留在苏起的身边，守在苏起的身边，只要苏起一回头，便能见到先生在自己的身后。
苏起一不小心便出了神，也没注意到醒来的戚苏正盯着自己。
戚苏睁开眼时便见着沈淼淼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瞧，手还很不规矩地放在了她的脸上，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沈淼淼回神，戚苏出声喊了她：“沈淼淼，你盯着我在想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