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不开弓,太子就手把手教他怎么拉;他吃不下饭,二皇子就送来京都里各种有名的美食;他喜欢作画,三皇子就将难得的笔墨纸砚双手奉上。因此,林偏幽就是清清冷冷了好几世,这一世也沾了点烟火气。
况且上辈子在深院里禁锢了那么久,这一世,他是渴望身边有人的,希望热热闹闹的过。且这一世的剧情早已过了,讲的是当今皇帝与长公主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么多年了,娘亲已逝,皇帝也后宫佳丽无数,当初的故事已告了一段落。
天放晴了,侍女听空将窗子支了起来。屋外雨打芭蕉后的深绿清新蓦然满目,林偏幽兴致一来,换了身青碧衣袍,头发堪堪用一根玉簪挽起,有些些散落下来,也不以为意。
绿色衣衫,眉心朱砂,一红一碧,倒比凌晨未眠的海棠花更韵致些。林偏幽脱了锦靴,斜斜靠在软榻上,拿一把扇子遮住半张脸,斜睨着眼看向屋外未尽的滴答声。一遮一望,千般风流滚落下来。纵使相貌女气,身段姿态却潇洒到了极点,仿若清风不尽,明月半掩,山涧泉水叮咚响,石子落潭几涟漪。
侍女闻今在一旁泡茶,茶水的热气悠悠飘起来,又飘散了。静待了一会儿,闻今将茶倒入茶盏,片刻后用食指与中指触碰茶盏,见温度适宜,才递了上去。茶盏香气幽幽飘散,趁着雨后清新,林偏幽抿了几口,道了一声好。
雨虽停了,泥还湿润着。林偏幽却等不及了,留下侍女二人在屋里,独自往横波亭走去。穿过亭廊,见一湖水色潋滟,荷叶亭亭在其间,金鱼儿穿梭时隐时现。林偏幽倚着栏杆,悠悠勾起了菱唇。
不曾想当今圣上竟也在雨后散步,还正巧远远地见着了林偏幽。美人凭栏而笑,背后是雾色空濛,眼前是水色纤柔。皇帝忽地愣住了,记忆翻滚到十几年前,眼见着那一宫装美人缓缓而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太监总管一声“陛下”唤回了他的思绪,记忆中的长卷倏然淡褪,只有眼前的少年越发耀眼。皇帝心下一震,神色现出几分悲恸与克制来,他闭上眼再幽幽一望,少年已转身离去了。
几日后,圣上传出旨意,太后托梦,思念外孙,故令小侯爷去空山寺为太后抄经百卷,以慰其在天之灵。旨意一出,几位皇子却是最先慌乱的,然而皇帝旨意已定,再难更改。
林偏幽求见皇上,谈了一夜,从母亲到皇子们,东方既白才告退。翌日小侯爷出宫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有皇上赐的一个侍卫跟随着。
小侯爷并未去空山寺,而是南下去了江南。一路上游山玩水,赏花鉴月,到了江南又交了许多朋友,经常携手出行,探山寻水。被昔日太子找到请回京都时,已是十年后了。
皇帝成了先帝,太子登了基,皇子们成了王爷,许多都不同了。只有林偏幽还是那样的潇洒清绝,未沾半分世俗沧桑。
太子站在屋外,伫立良久,却不敢推门而进。林偏幽察觉到了,推开门走了出去,道一声:“陛下万岁。”
太子站在原地,双目细细地凝视着林偏幽,半晌后水雾迭起,太子猛地上前抱住了他,低声道:“偏幽,十年了。”
林偏幽轻叹一声,回抱太子,拍了拍他的脊背,道:“太子哥哥,十年没见,你已经比我高得多了。”
太子想起了昔日对于身高的笑言,轻轻笑了起来。笑意从胸腔弥漫到了嗓子眼,又从嗓子里蹦出去弹到了空气中。
良久,太子安静下来,道:“偏幽,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走了,这里才是你的家。”
林偏幽轻叹一声,后退半步,道了声歉。
“太子哥哥,我在江南住了许多年,心已经归了那处,回不来了。”
太子愣了片刻,手无处安放似的低低垂了下来。
林偏幽在宫中呆了一个月半,与昔日的皇子们聚了又聚。拖到立夏才回了江南。后来太子皇子们几次下江南,林偏幽与他们一起踏遍了清竹碧潭,湖光潋滟,在一幕幕似曾相识的欢颜笑语中,重温了年少时的温暖。
下雨了,林偏幽支起窗,看向窗外,那里雨打芭蕉滴答响,又是一个轮回。
第6章 人人都爱炮灰攻
春风来了,世界一寸寸一缕缕地苏醒着。飘摇在河边的芦苇起着舞,在风间轻抚面容;穿梭的鱼儿寻着光,陡然间又转了个弯寻阴凉去了。
林偏幽坐在船里,揭开轻纱薄罩,听起了水间呢喃。他穿一身素白衣裳,轻轻靠着桌案。整个人并不端坐着,只顺着水波顺着风势轻轻晃悠。
又一次重生,生命似乎没有终点。林偏幽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双眼,风吹芦苇的声音越发明显了。
这是一个耽美小说世界,所有人都爱主角受,林偏幽是其中的一个炮灰攻。原主前些日子替主角受许如凉挡了一刀,逝世了。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换成了林偏幽。
许如凉,一夜之间被灭门的少庄主,流落江湖,一心一意复仇。林偏幽,大商贾唯一的儿子,文武不成,只知享乐,独有一副好皮囊。但享过了花丛的林偏幽竟是一头扎进了草丛里,并为此而亡。
林偏幽在一次意外中救了受伤的许如凉,又奉上千金难买的秘药医好了他。许如凉感激林偏幽,却并不接受他的爱意。后来许如凉的仇家冲进了林家,屠了林家满门。在逃亡路上,林偏幽替许如凉挡了一刀,也逝世了。急忙赶来的魔教教主救走了许如凉,慌忙之中,林偏幽的尸体就被留在了荒庙中。
后来林偏幽慢慢有了意识,却受伤严重,半昏半醒之中被人卖到了小倌馆。
“偏幽,”船里,林偏幽身侧的锦衣男子凑了上来,问:“你喜欢这里吗?”
林偏幽回过头,轻轻瞥了一眼,道:“喜欢。”
男子笑了,说:“你身体还没好,等身体养好了,以后我们常出来,好不好?”
“多谢大人。”
林偏幽回过头,又看向了窗外。
小倌馆花了不少钱医治他,不过在还没完全好的时候,就已经让他躺着见客了。一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清倌,不弹琴不留夜,只接待最富贵之人。
出这个主意的老鸨有时候会进房来,摸着他的头发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算你只是一块不能动的石头,人们也会情不自禁地圈在怀里。我的孩子,你将是南风馆的巅峰之作。”
林偏幽回过神来,说:“我有些倦了,大人,送我回去吧。”
男子凑上去笑了,道:“偏幽,那你好好养病,我已经付了老鸨一个月的钱。这一个月里,你可以好好地休息,我有事,需要去京都一趟。”
“多谢大人。”
男子怔了怔,握住了林偏幽的手,道:“偏幽,我不娶妻也不纳妾,等我从京都回来,就赎你出去,一直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林偏幽闻言微微仰起了头,看着男子道:“大人,我只想一个人生活下去。”
男子微愣片刻,苦笑了一下,道:“偏幽,我不会强迫你。从倌里出来了,你就住在我家,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偏幽垂下眼睫,侧首望向桌案,露出了半截细弱的颈,“那就多谢大人了。”
男子笑了笑,站起后俯身抱起了林偏幽,“偏幽,一个人就一辈子,我想跟你一起过。做朋友也好,□□人也罢,不要离开我。”
林偏幽抬起眼睫,看了看男人的下巴,没有言语。
男人走后,林偏幽过上了有些寡淡的养病生活。一日,他感觉身体好得多了,便孤身去了小倌的后院。
林偏幽坐在亭子里,看见一只小虫子顺着草木茎秆往上爬,爬啊爬的,忽的屋檐上一滴水落下来,把它砸了下去。虫子消失不见,林偏幽收回目光,却有一阵又一阵的慌乱声从前院传了过来。
林偏幽站起来,再望向前院的时候,路口已经涌入了一大群官兵。
小倌馆幕后的人倒了,小倌馆里的人被定性为细作。有的被关进了监狱,有的被重新贩卖为奴。
林偏幽被推嚷着上了为拍卖奴隶而专门搭建的台子上。他的外衣被剥了,只留一层轻薄的里衣贴在身上。天上下起了雨,他的长发紧贴着身躯,有些发冷。
林偏幽捂着胸口,那里曾经的伤口好了,却一直隐隐作痛。
台下的人倏地寂静,拍卖开始后又猛地闹了起来。一位红衣少女有些好奇,硬拉着自己的兄长挤进了人圈。
林偏幽受不住寒凉,在台上倒了下来。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
红衣少女看见林偏幽睁开了眼,惊喜地喊道:“哥,哥,快来,他醒了。”一剑眉星目唇稍薄的青年拉开了马车帷幕,坐进来把起了林偏幽的脉搏。
“桐儿,他已经没事了,只是旧伤虽愈,但免不了留下隐疾,以后下雨等潮湿天气,怕是会暗疼不已。”
林偏幽听言,笑了笑,道了声不妨事,又向两人道了谢。
红衣少女却说:“不用谢,我买下了你,你就成了我的奴隶,我有责任护你周全。”
青年皱了皱眉头,却没管,径自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