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谙的脸色极其难看,青白得像死人,眼中全无神采。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空云落哽咽道,他将自己嵌入曲谙的胸膛,他们紧紧相拥。
曲谙几乎失去意识,他本能抱紧空云落,就像抱着他生的浮木。
他们是如此契合。
空云落贴着曲谙的耳畔,他们的泪水交融。他不住道:“对不起,哥哥,我爱你,对不起……你咬我吧,别咬自己,哥哥,哥哥……”
曲谙在痛苦的混乱中张开嘴咬了下去。
肩上的疼痛反而让空云落稍稍宽心,至少还有力气,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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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落在曲谙的脸上,仿佛能透过他薄薄的皮肤。
他的眼皮动了动,过会儿睁开了一条缝,又用力闭上,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靠着床柱睡着的连宵醒了,看见曲谙偏开了脸,惊喜道:“你醒了!”
接着便为他把脉,轻而缓,是曲谙特有的脉象。
“我好像做了个梦……”曲谙干哑开口,他尝到了些许血腥味,以为自己又吐过血,便向连宵要了杯水。
“寻常人若非梦里,也不会经历如此疼痛。”连宵扶他起来,喂他喝水,心疼道,“昨日还说起你许久不犯病,怎晚上就发作得那么厉害?”
曲谙倦倦地说“不知道”。
“一定是那个灾星把邪气带回来了。”连宵迁怒道。
“幸好剌觅事先让我吃了药丸。”曲谙道,“否则真不一定撑得过去。”
“那是多亏了周寻。”连宵道。
“周寻?”曲谙微怔,他隐约记得昨晚周寻来到了他身边。
连宵叹道:“他最先发现你,怕你咬到舌头,紧抱着你让你咬他的肩膀,等我赶到也不放开,你便是靠着他生生挺了过来。”
曲谙沉默了,原来他尝到的血腥味是周寻的。他抬手摸了摸耳畔,那里似乎残留着湿意。
“他呢?”曲谙问。
“外边,还在自责。”连宵答道。
曲谙笑:“我疼和他有何关系?”
“因为在乎你。”连宵对他无可救药地摇头,“所以才为自己只能看着你痛苦而自责。”
“……”
倏然间,仿佛有只蝴蝶擦着曲谙的心扇了扇翅膀。
“让他进来吧。”曲谙道。
连宵出了房门,空云落就坐在阶下,剌觅则在一旁诡异地观察他。
“周寻,他叫你。”连宵道。
空云落立刻抬头,起身往里走。
剌觅也想跟进去。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连宵拽住剌觅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和你算账呢,怎么你一回来他就出事?给我过来,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剌觅一脸惊慌无助“呜呜啊啊”地被拉走了。
走进房屋,空云落就闻到了一股药烟味。他的视线寻着丝缕烟雾望去,一声轻叹,白烟溢散。
曲谙倚靠着床柱,一手持烟管,慢慢地吸一口,再吐出,烟与阳光交织出一幅虚幻的光景,曲谙被萦绕其中,也像幻境一般。
曲谙漫不经心地望过来时,空云落浑身酥麻了,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爱着曲谙病弱懒散的美。
“走近点儿。”曲谙道。
空云落略显僵硬地走到他面前,他见识了曲谙真正经历过至痛的模样,他只想再抱住曲谙,可却不能泄露丝毫情意。
“衣服脱了我看看。”曲谙又道。
空云落:“……”
曲谙又叹出一口烟,道:“脱。”
空云落迟疑:“……可否不脱裤子?”
“……”曲谙道,“上身即可。”
空云落麻利脱了个精光,露出了缠着绷带的右肩。
曲谙定定看了片刻,笑了出来,“连宵说昨晚你为了不让我咬着自己,一直抱着我,多谢了。我以前喊出来把嗓子喊出血了,还把旁人吓得够呛,就不喊了,却害你受了伤,对不住啊。”
空云落感觉自己的灵魂因曲谙的这抹笑扭曲了一下,愧怍、自责、疼惜炸开了一般,泛疼的酸涩溢满心间。
他想,如何才能把我的命换给你?
第196章
“把衣裳穿上吧。”曲谙道,他带着些调侃,“还那么疼?竟然把你疼哭了。”
空云落挡住眼睛,摸到了眼眶的湿意。他摇了摇头,把衣裳穿好,默默走近,把曲谙的衣襟拢好。
曲谙习惯了他这么做,微抬起下巴,又吸了一口烟嘴,看空云落。见他平静眼中的湿润和红血丝,曲谙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嘴里的烟喷洒在空云落的脸庞上。
空云落抬眼,他不敢太用力的呼吸,否则会流露出让曲谙心惊的爱意。
他只能悄悄把曲谙呼出的烟雾藏进自己的身体里,慢慢回味。
“周寻,你对我很好。”曲谙道,“好得不正常。”
空云落退开距离,低声道:“看到你,我便想起了发妻。”
曲谙:“……啊。”
一个略显尴尬的尾音。
空云落很快解释:“我无意冒犯,对你也无……无非分之想。只是不想让你也想他一样,因病而……”
曲谙了然点头,问:“你的妻子是病故?”
空云落道:“是。”
“那我的结局兴许与她不同。”曲谙笑笑,“我是被杀死的。”
空云落一惊。
曲谙指了指上面,“也许是它杀的,又或者是我自己。”
空云落心如刀割 ,他想拥曲谙入怀,却没有合适的立场。他单跪在地,伸出手覆盖在曲谙搁在床沿的手,“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别怕,你不会死。”
这话他好像在哪儿听过。
……哦,我以前说过挺多次来着。
原来也会有人对我说啊……
曲谙忽然感觉自己那颗死水一般的心,轻轻翻涌了一下。
曲谙此次发病十分怪异,连宵和剌觅轮番检查他的身体,但均未发现异常。只是曲谙遭了这次罪,身体更虚弱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发烧,被连宵没收了所有烟酒。
“让我死了算了。”曲谙了无生趣地望着房梁。
“别这么说。”空云落不爱听他这么说,哪怕是玩笑,于是给他喂香甜的桃子吃。
曲谙便嚼着桃肉住嘴了。
剌觅偷偷摸摸地跑过来,给曲谙塞奇奇怪怪的药包,“煮了喝,也许有用。”
剌觅说完,又贼一样地溜了。曲谙让空云落拿去煮。
空云落对这份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东西很不放心,剌觅来去匆匆的行迹也十分叫人怀疑曲谙道:“他只是把被连宵发现罢了。”
“气味古怪,不是药草。”空云落道。
“那就是虫尸。”曲谙淡然道,“剌觅不会害我。快去吧,不然屋里都臭了。”空云落只好去了。
这玩儿煮起来更难闻,是一股呛人的苦臭味儿,就连空云落也不由得眉头一皱,这根本不是给人喝的。曲谙一脸痛苦,让他端过来。空云落犹豫
“我先帮你试药,无碍你再喝。”
“别,这东西我喝了可能没事,你喝了就要命了。”曲谙道。
空云落只好把药碗递给他,不安地看着他。一旦曲谙出现一丝异样,他就立刻做出行动。哪想到曲谙一接过来,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一碗药汤没两下就进了他的肚子。
腥、冲、苦!
曲谙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嘴巴还要紧抿着,不让身体的防御机制反呕出来。
空云落忙接过颤抖的碗,同时递上茶杯。平时喝药从不皱眉头曲谙这一次表现得很狼狈,他就着空云落的手喝下水,是一股酸甜的滋味儿,稍稍压下了可怕的味道。
接着空云落又往曲谙的嘴里塞了一颗果脯。曲谙咂吧咂吧嘴,表情好看了些。
“何必喝得那么急?”空云落心疼道。
曲谙舒了一口气长长的气,“比起苦,我更怕疼。”
空云落顿时说不出话了,平日里曲谙表现得仿佛什么也不在乎,就连他都以为曲谙已经看淡了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可他说怕疼。痛苦和磨难,或许只教会他如何藏匿自己的脆弱。
曲谙含着果脯,神情委顿,他出声喊道:“洛洛,洛洛!”
空云落心头一跳,沉了沉气,才道:“兴许还在马厩里。”
“哦。”曲谙垂眸。
空云落了解他的习性,便道:“我去带它回来。”
曲谙蔫蔫道:“算了,我身上还有味儿,它只会刨地想埋了我。”
自从惊驰回来,黑猫就总往马厩那儿跑。
曲谙不太高兴,他每次受难后,都要摸摸柔软的猫肚子还能振奋些。他的猫不在,就只能捏被褥了。
便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抬手放在曲谙的背上,轻轻慢慢地往下顺,无声的安抚他。
曲谙扭头看了空云落一眼,没说什么。后背的手宽大温和,力道温柔,似乎把他当成猫了。
曲谙天马行空的想,原来猫被人撸是这种感觉,难怪洛洛喜欢。
最近天儿渐渐热起来,而曲谙最受不了热天,一热起来哪怕屋里凉快他也爱出虚汗,脾气也也会不由自主的烦躁,冷着一张脸,看谁都不满意。
空云落给他倒水喝,就因为是温水,不合他的心意,他当面把杯子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