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云落立即注意到曲谙的反应,他知道曲谙对不归山庄的行径并不苟同,他们之间也很少说起这个,如今这么一提,他和曲谙之间的距离似乎突然远了些。
他不悦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地挨近了曲谙。
萧责自然也察觉到了曲谙的情绪,他微笑道:“委托者的女儿被那人玷污,但那人略有家底,官府不作为,只好请我们动手。那两人也并非无辜,正是他们诱骗女子,才使得惨剧发生。”
这么一说,倒也是恶人罪有应得,大快人心的好结局。
“原来如此。”曲谙松了口气,至少比看钱办事滥杀无辜要好得多。
而段千玿心里也有些不痛快,萧责此行不过是顺便……虽然顺不顺便都无关紧要,可他不知怎么就对这个细节在意了起来。
“原本此事无需我亲自前来。”萧责温声道。
连宵调侃道:“因为能提前见着某人,于是你便来了?”
萧责一瞥段千玿,但笑不语。
段千玿闷头啃瓜皮,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张子山此人,性子沉稳,不像会做出如此莽撞之举。”空云落道。
“您居然还记得他。”萧责含笑道,“属下甚感欣慰。”
空云落:“……”
哇他是在阴阳怪气吗?曲谙再度惊了。
在连宵的医馆暂坐不久,四人便要启程往西平镇走了。
走之前,曲谙对连宵依依不舍,连宵不像空云落或者段千玿那样,有着高强的本领,但却耐心体贴,对曲谙如同兄长。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相处,曲谙内心已将他视作兄长了。
“又不是见不着了,怎么还要哭出来似的?”连宵还笑他,“还记得你刚醒来那日,咱们在路边说的话么?长期作效。”
“连宵……”曲谙感动不已。
空云落不耐烦了,一把拉住曲谙的手腕,“磨蹭。”
曲谙踉跄地被他带着走,一面回头冲连宵道:“我有空便来找你!”
空云落:“不许。”
曲谙:“……”
三天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西平镇。
重新回到这个小镇,曲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时西平镇风和日丽,山色宜人,宛如世外桃源,曲谙一瞬间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家。
他想起自己马上能见到梁庭和阮誉了,心情便雀跃起来,伏在轩窗上,路过的街道让他熟悉怀念。
街上一派淳朴祥和,曲谙几乎忘了西平镇的凶险。
忽然,他的后腰被猛地一勾,同时又听嗖的一声仿佛劲风射来,曲谙的发丝被吹起,一切只在刹那之间,他眼前停着一根箭,若不是空云落及时握住箭身,曲谙的脑袋估计会被贯穿。
萧责目光横扫,“木方三刻。”
段千玿移形换影般从车辕飞身而去,目标是西南方向酒楼的三层,偷袭那人没来得及跑,便被段千玿赶上,段千玿出手不留情,行云流水就将那人的脖子拧断了。
曲谙惊魂未定,两手紧攥着空云落的衣襟。
不多时段千玿便回来了,言简意赅道:“除尽。”
“干得漂亮。”萧责道。
段千玿嘴角一撇,又继续驱车。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对这仨人就如同车轮碾过一块石子,根本不值一提。
曲谙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人偷袭?”
萧责解释:“想必有人知晓了今日庄主会途经。这西平镇,八成人想取庄主的性命,此番实为寻常。”
曲谙:“……”
“抱够了么?”空云落眼睫微垂,睨着曲谙。
曲谙才发觉自己紧贴着空云落的胸膛,像是主动依偎他。
“啊,我……”曲谙满脸通红,忙松开了他。
空云落的手臂却是一收,将曲谙按在怀里。
萧责便识趣地出去和段千玿坐着。
终于顺畅地来到了不归山底,回头看能遥遥地看到曲谙的小竹屋。
而就在不归山脚下,有两人在那儿等候,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位一身素白,容颜秀美,气质淡雅,笑容恬静,正是楼雯润。
站着的那位是个娃娃脸,唇红齿白,俊俏讨喜,是阮誉。
“是云哥么?”楼雯润搭在扶手上的纤细手指握得泛白。
“是。”阮誉道,他没在那行人中见到风里,眉头皱了皱,但在看到曲谙时,又有些开心。
“是楼姑娘,还有阮誉!”曲谙欣喜道。
段千玿不自觉“啧”了一声,面上露出厌烦。
萧责无声叹了口气。
他们走到二人面前,楼雯润对曲谙道归来也万分惊喜,“曲公子,你也回来了,能与你再逢,着实欢喜。”
曲谙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笑,“最近可好?”
“很好。”楼雯润也笑道。
“曲谙。”阮誉绷着脸,似乎不近人情。
但曲谙知道,他只是不善在人多的地方表达。
“阮誉。”曲谙也叫他,“好久不见。”
阮誉僵硬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曲谙道,他又回到马车里,找出了他在柏岳城拍卖会上买下的一套茶具和珍贵的茶叶,兴冲冲地拿给阮誉,“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阮誉拿出一只茶杯端详了片刻,眼睛微微睁大,“此乃清波山庄之物……”
“那你喜欢么?”曲谙期待地问。
阮誉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曲谙便笑逐颜开,“其实真正掏钱的是空先生。”
他说着,扭头寻找空云落,就看到空云落蹲在楼雯润面前,与她平视。
而楼雯润的纤纤玉手,正覆在空云落的侧脸上。
二人默默相望,一个冷峻,一个秀雅,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一幕,仿佛一记闷锤,砸在曲谙的心脏上。
第117章
楼雯润感受到了曲谙的视线,立刻收回手,羞怯低头,是那副小情人间难以自持,被旁人瞧见的含羞。
空云落淡淡瞥了曲谙一眼,见曲谙脸色苍白,表情无意识泄露出受伤无措,他轻拧了拧眉,站起身道:“你先回去休息罢。”
曲谙像是沉在深水里,空云落的声音仿佛过了许久才传入他的耳中。他点了点头,也不必说回哪里,就自觉地转身,往他的小竹屋走去。
空云落望着曲谙的背影,神色冷凝。
阮誉觉察出曲谙的低落,有些担忧,“属下送他回去。”
空云落略一点头,阮誉便马上追上去。
“云哥。”楼雯润低柔地唤道。
空云落垂眸,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淡漠无波,“回罢。”
说完,便独自一人向着通往山庄的小径走去。
楼雯润忧伤的目光追寻着他,先前还是少女怀春,现有又是千种愁情在她眼中。
“楼姑娘,萧某带你上去吧。”萧责微微一笑道。
“有劳了。”楼雯润道。
再看曲谙那边。
阮誉追上他后,他还魂不守舍,被一块石头绊了下,要不是阮誉及时出手,他怕是要摔个狗啃泥。
“你怎么了?可是心疾复发?”阮誉问。
曲谙将手按在胸膛,茫然道:“心疾?”
这里的确不舒服,和清晰深刻的疼痛不同,闷闷钝钝,像新鲜多汁的柠檬切面压在上面挤汁儿。
“我不知道。”曲谙道,“我只是看到他们,就……”
他忍不住又回过头,脑中浮现刚才所见,心酸更甚。然而这次再看,身后已空无一人,他心里竟有种庆幸。
“他们?”阮誉不解,“庄主和楼姑娘?”
曲谙蔫蔫地继续前行,点点头。
“为何?”阮誉孜孜不倦地问。
“不知道。”曲谙带着点儿哀求,“你别问了,我、我……”
他实在不懂自己怎么了,只想逃避这种闷堵异常的感受。
“哦。”阮誉便答应了他。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往曲谙的小院,阮誉悄悄观察曲谙的脸色。
时隔四个多月,曲谙才回到了这里,院子里岩青草郁郁葱葱长满了地面,想必也常有人打理,所以长势恰到好处,像一片绿毯。
再顺着中间预留出来的小径走向屋子,开门,屋里已然焕然一新。
虽还是原来的一居室,但用了屏风做了隔断,桌子、物架、衣柜、床榻等都换成了新的,摆布也做了细微的改动,让房内的布置变得更为整洁和谐。
曲谙麻木地扫视了一周,发现所有用具都变成了单人份。这大概是萧责的手笔,他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阮誉道:“这儿不是比以前好了许多么?为何你却丝毫不高兴?”
“我挺高兴的。”曲谙勉强牵了牵嘴角,“只是以前的东西都丢掉了,我找不到洛洛……”
洛洛在这里的痕迹,一点儿也没有了。
曲谙鼻腔酸涩,一股强烈的委屈涌了上来,他这一路付出的所有,不求回报,可他没想到竟是连回忆也不留给他。
曲谙生出了离开的念头。
就在他混乱恍惚时,忽然一缕茶香飘进了他的鼻中。
望去,不知何时阮誉将曲谙赠予他的茶具与茶叶打开,此时正在以沸水第一遍烫茶,袅袅的热气熏腾着茶香,顿时一室的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