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尽数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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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水晶灯下,家庭医生看着旁边一切正常的心电图,第无数次皱眉深思,病人体征完全正常,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昏迷呢?
当然,仍旧第无数次百思不得其解。
一位长相温婉优雅的女士手里提着喷壶的女士从卧室阳台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是梅千鹤的母亲汤婷。
她熟练的询问医生,“小鹤今天状态怎么样?”
医生手脚麻利的给病人挂上点滴,起身道:“很好。”比很多正常人都健康,但就是醒不过来。
半个月以来,这个答案汤婷已经听了不下十几次,她点点头,似乎并不担心病人的情况,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床边,仔细地给床上的人按摩手臂。
床上的病人,自然就是梅千鹤了。
半个月前,梅千鹤和他们说了要去找徐思奎的事儿后便陷入了昏迷状态。医生诊断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虽然和植物人有细微差别,但梅千鹤还是被医生判定为植物人状态,梅千鹤的父母也按照医嘱对他的身体进行养护。
这时,梅西峰也下班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卧室看望老婆和儿子。
“怎么样?”梅西峰眉宇透着疲倦,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关心儿子的情况。
“老样子。”汤婷说,“看你困的,先去睡一会儿吧。”
梅西峰揉了揉眉心,在沙发上坐下看杂志,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医生默默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对植物人来说,亲情呼唤法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医学奇迹。
汤婷摇了摇头不再管他,一边给梅千鹤按摩,一边和梅千鹤聊天,“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啊,那个谁,小徐是吧,他要是敢欺负你,回来了爸妈帮你揍他……”
她按完又换了另一只,视线飘过阳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声,“你养的草莓又长大了,又大又红,像挂着的小灯笼似的,你爸爸昨天看到馋的很,趁我不注意偷偷摘了一颗塞兜里,还以为我没看见呢……”
“咳咳……”梅西峰翻尴尬的咳了两声。
汤婷笑了笑,止住话头,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啊,你的经纪人今早和我说,你上一部剧的女主想和你炒CP,被你经纪人拒绝了竟然还在网上放出了跟你拍的亲密合照,你的经纪人火急火燎的联系我,还给我看了照片……我一看那照片立刻就收藏了……不过你别误会,主要是人女孩子给你P的太帅了。”
汤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家长里短到娱乐八卦再到梅千鹤儿时的丑事,一件件信手拈来,说了半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件重复的。
当然,其中难免有夹带私货的时候,比如现在,她也不知讲到哪个点,话题一转就开始分享自己和梅千鹤他爸的爱情故事,美其名曰给儿子传授追老婆的经验。
“你爸爸当初追我的时候,不管再忙每天早上都会在花店买一束新鲜的玫瑰寄给我,下班了就跑到剧组去蹲我,夏天给剧组的同事买冷饮,冬天买奶茶,后来我一到剧组就有同事问我‘婷姐,梅总今天什么时候来啊?’‘婷姐,奶茶到了叫我一声啊!’,就这样坚持了三年,到后来,我拍戏的每个剧组都被他给收买了,就连我的经纪人都开始给他说好话……”
梅西峰听着老婆回忆往昔,心里也觉得甜蜜的不得了,却也没有打断老婆的回忆,安安静静的听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打动我的是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人都说爱情热烈如火,猛烈却往往很短暂,可是你爸爸却告诉我,爱情是持之以恒,是细水长流。”
汤婷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说着说着,慢慢地趴在床边睡着了,而一旁的梅西峰也在汤婷女士的柔声细语里陷入了沉睡。
与此同时,床上的梅千鹤缓缓睁开眼睛。
“呼……终于把瘟,你们送出来了。”世界意识小声的在梅千鹤脑袋里感叹了一句。
梅千鹤合理怀疑它刚才想说的是终于把瘟神送出来了,不过他这次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和世界意识道别,“这次多谢你了。”
世界意识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还有,对不起,以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拉到另一个世界的事。”
如果不是它擅作主张将人拉进去又送出来,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毁天灭地的事,算起来,今日的后果,也有它的一份因。
“不过,这次回溯失败的事可不能怪我。”世界意识底气不足的解释,“当时我都准备要回溯了,可是徐思奎他突然把傀儡病毒用在了自己身上,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调用能量去阻止他,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反而被他给抓住关了起来。”
所以这次真的真的不是我不靠谱啊,世界意识委屈,而且它为了给徐思奎修复身体又花了很多能量……不过转而想到作者君真的被徐思奎抹杀干净的事,又觉得非常快乐,心底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
只要没有了作者君,它就可以拿回世界主宰权,建立一个全新秩序的新世界啦!
梅千鹤听出了世界意识的委屈,道:“我代他向你道歉,抱歉。”
“没事没事,”世界意识已经想通了,十分大度地挥手:“梅先生,我要走了哦,再见啦。”
梅千鹤正笑着与它告别,手腕突然被人重重的捏了下。
——
和梅千鹤一同睁开眼睛的,还有突然出现在梅千鹤身下的男人。
男人名唤徐思奎,曾经寄居在一具少年的躯壳里。
此时正是暮色与黑夜交接的时间点,卧室里的水晶灯刺的人眼睛疼。
徐思奎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神色怔然,他只记得自己从天台上随着鹤鹤跃下,终于在落地之前拉住了鹤鹤的手,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袭来,骨头像被无数巨石碾压碎裂,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那栋楼里的浴缸里醒过来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醒来?
身上似乎压着什么重物,他转动眼珠朝下,随即瞳孔放大,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
梅千鹤冷冷的“嘶”了一声,从徐思奎的身上滑下来,侧头瞪了他一眼。
“鹤……鹤……鹤鹤!”徐思奎喉结滑动,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嘴唇张了几次才能喊出他的名字,可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突然黯淡,语气失落道:“难道我们还在梦里吗?”
当梅千鹤说出“万物皆假,唯我是真”,以及决绝转身前的那句“我不想和你在虚假的世界里长久,你若爱我,那就醒来见我!”时,徐思奎是矛盾的。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梦里怀抱的不过是虚妄,他以为那些话是他自己无意识臆想出来取悦自己的,他想相信,非常非常想相信,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醒过来,看见自己抱在怀里的又是那具干瘪的尸骨。不,他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住,只能怀抱着冰冷的骨灰盒。
梅千鹤撑着脑袋,看他脸色几度转换,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个笨蛋,还以为在梦里呢。
梅千鹤觉得好笑,伸手在他冷峻硬挺的脸蛋上掐了一把,问道:“疼吗?”
徐思奎呆愣的回答:“疼。”
梅千鹤静静的看着他。
徐思奎眉眼一弯,冷意如遇春风,笑意瞬间漫开,他说:“好疼。”
笑着笑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眼角流下。
他颤栗的抱着经年求而不得的人,怀里的体温烫的他血液都在沸腾,“鹤鹤……我好想你啊……”
这不是梦啊。
他的宝贝真的好好的活着,皮囊之下有血有肉,温温热热的,能听到他说话,还会和很久以前一样叫他的名字。
徐斯奎突然无比后怕,倘若他没有选择脱离梦境,鹤鹤是不是会和被他永远困在虚妄里……他恨自己太过愚钝,简直又蠢又无能!
他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幸好,哪怕醒来面对无边空寂,哪怕醒来再次置身地狱,他也愿意相信鹤鹤说的话。
所以,他得到了圆满。
明明和精致漂亮搭不上边,可当徐思奎笑起来的时候,梅千鹤仿佛又看到了烂漫春日里潋滟的海棠,温软的能把人心肝融化。
“这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说到以前,梅千鹤严肃问他,“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假的?”
他说的是第二次穿书之前,两人厮混了好几个小时的那次。
徐思奎哭着笑着,委屈的点头,眼泪越发汹涌。
梅千鹤叹了口气,撩起袖子给他擦眼泪,岂料越擦越多,最后只能无奈地点了点他的眼角,“别哭了,我爸妈都在这儿呢,哭肿了眼睛多影响形象啊。”
他指了指安静睡在床边的汤婷,介绍道:“这是我妈,汤婷女士。”又指了指坐在沙发上打盹儿的梅西峰,“那是我爸,梅西峰同志。”
梅千鹤拔掉手背上的针管,翻身下床,徐思奎亦步亦趋跟在他脚步后,突然觉得无比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