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雪侯很细心地在每个架上写好了标识,将它们一一分好了类别,苏仲明只须瞧一眼那标识,就知道上面所藏的是什么样的书。
野史、奇志、正史、兵书以及杂类书,苏仲明细细数着,走到尽头,忽然前方豁然开朗了——那是一块稍宽的空地,有一张矮桌摆在那里,桌旁立着立架灯笼,那桌案上放着笔墨纸和砚,还有壶子和小杯子。
很清晰的靴音从他身后传来,苏仲明一回头,冲他说道:“你可真像个要考状元的读书人。”定雪侯不回答这句话,只催他道:“看完了吧?看完了便请世子离开这里吧。”
他越是催,苏仲明越是不肯依,他脱口:“不要,我只是才看了看有什么书,既然进来了,当然要借走一本书回去。”定雪侯不满了,回道:“宫里有集文阁,那里的书也很多,何必要我这里的?”
苏仲明头头是道:“宫里头藏书的地方,一定不会藏民间的书,就算有,也只是净本,不会是全本的,全本的话,你这里一定有!”
定雪侯无奈了,问他道:“那你要借什么书?”苏仲明想了想,张口:“有没有……关于雯国,甚至是雯国以外的国家的书?”定雪侯无奈地转身,往下走,走进其中一排书架里边,片刻后,他带着一本书出来,递给了苏仲明。
苏仲明接到手中,一瞧正面书名,赫然见是<散国奇志>。这一定是说这个世界的书了,苏仲明这般觉得,便暗暗高兴不已,向定雪侯说了声‘谢了’,便迈步往外走。
定雪侯松了一口气,瞧了一眼昏暗里的其中一排书架的一角,随后尾随着往外走,出了屋子,将屋门紧紧地合上了,领着苏仲明到花厅茶室。苏仲明喝了一口茉莉茶,放下杯子,心里不太满足,遂问定雪侯:“你家有没有糕点?”
定雪侯瞥了他一眼,佯装不高兴道:“你的要求真多!”嘴巴是这么说,但结果还是照他的意思唤人传上了木犀糕。苏仲明毫不客气地伸手抓起一个,咬了一大口,碎屑沾在唇边,他都毫无察觉,定雪侯瞧着他这样的唇,有点儿出神了。
吃完了两块糕,喝了几口茶,苏仲明才抽空说话:“听说陛下生了重病?”
定雪侯回答:“是个怪病,连御医都没有办法治。”
☆、第4章
苏仲明听罢,便加重了几分好奇,问道:“什么样的症状?你给我说说,也许我能猜出几分呢!”
定雪侯李旋见他这般关心这件事,便不打算直接和盘托出,只稍稍狡猾地拖话题:“看来世子懂得几分医术了?想替圣上治病?”
苏仲明微愣:“我这样问,很像一个会医术的?”
定雪侯李旋只微微含笑着,轻轻颔首。
苏仲明不由开始有点怪不好意思起来,又道:“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装逼,但是嘛,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接着才坦白:“其实我不会医术,只是听说过一丁点而已,想问问看,说不定瞎猫碰见死老鼠呢。”
李旋看得出他的认真,便不想再拖着话题让他不高兴,立刻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听说是神智不清,一会儿把自己当成孩子,一会儿把自己当成女人,还把自己当成是猫呢,奇怪得很。”
苏仲明听了,便思索起来:“不会是中邪了吧?看样子就像是中邪的,准确来说,也许是精神心理科方面的疾病?”
李旋只无奈道:“谁知道呢,圣上清醒的时候却又是浑身无力,连朱笔都提不起来,群臣早已上奏,奏请圣上让位给别人。”
“那陛下打算立谁做继承人?”
“还不知道,要传位也只能是从这两个人当中选一个了,圣上无子。”
“哪两个人啊?”
李旋伸出右手食指,指了苏仲明一下:“你和第四亲王。”
苏仲明一惊,又对这个第四亲王很是好奇,继续问道:“第四亲王?可我在宫里也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李旋坦白:“他如今是带罪之身,十七年前被遣送出去的,在外边游荡,圣上真要传位给他,只能先赦了他从前的罪,派人接他回来。”
苏仲明更加好奇了:“他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事?”
李旋只轻描淡写地答:“十七年前的悠州兵乱,他,是始作俑者。”
十七年前的悠州兵乱?那不就是母妃所说的那件往事吗?前代雯王苏雪曜与我在这个时空的爸爸苏瑞天反目成仇的事……
苏仲明越发感兴趣了,笑了笑:“那你说给我听听?这件事的经过。”又补充:“你也知道,我是在离这个世界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长大的,这里发生的事都不懂。”
李旋回忆着,打开话匣:“说起来,终归于一段孽缘,当时的国主苏雪曜,他,其实并非是前代太后所生。前代太后生的是公主,自己亲手将公主掐死后,谎称生了死胎,哭求信任的大臣,与之换来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世的儿子。”
苏仲明仔细地听着,看着李旋喝了一口茶润喉后又继续说:“也才过了几个月,当时得宠的太贵妃也生下了孩子,便是世子你的父亲,瑞亲王苏瑞天。”
苏仲明听到末尾那半句话,愣了一愣,不由问道:“那重点是什么?”
“你别急。”李旋平静地回他,想了想,又继续道:“他两人在国子监一起读书,后来便相爱了,后来也真相大白了,瑞亲王有愧于自己才是王室正统,便执意离开宫都,接任了青鸾城掌门之位,游历兰丹国时偶遇庶出的公主被正统王室嫡出公主的贴身宫女欺负,因慈悲心,便娶她为妻……”
那时世事难料,他们有一面之缘,私下谈聊半日后,互生好感,苏瑞天拉着施朝晶的纤细腕部便带她走,奔跑间,苏瑞天足尖点地,熟运轻功,带她掠过枝头,如风如禽如烟云,潇洒而快意抹杀掉她心头的伤心。
她高兴坏了,从未如此开心过,侧头看着苏瑞天:“你会武功?”
苏瑞天问道:“你可觉得开心?”
施朝晶轻轻点了点头。
苏瑞天关心道:“小心脚下,抱紧我。”
施朝晶有些害臊,犹豫了片刻,到最后还是大胆地伸出双臂,搂住了苏瑞天的腰,近距离瞧了瞧他的英气,竟不由自主地将头靠进了他怀里。
只过了几日,苏瑞天便觐见当时的兰丹王:“我要向兰丹国求娶一位公主,芳名为朝晶。”
霎时,满朝文武惊诧:“哎呀!是……是王室外亲里那位庶出的小公主!”
当时的兰丹王开出条件:“你要娶她,寡人可以答应,但她没有嫁妆,也没有送亲吹奏队伍,亦没有王室嫁衣,不能风风光光出嫁,寡人只能追赠她‘念安公主’封号。”
施朝晶立刻脱口:“我愿意嫁给他!”话落,便奔到苏瑞天的面前,与苏瑞天执手。苏瑞天便带她离开兰丹国,与她同骑一匹良马回到雯国,在悠州建立家园。
苏雪曜派人打探到苏瑞天的下落以后,得知他已成婚,便怒火难当,亲自带兵围困悠州,欲擒拿施朝晶,那时候的施朝晶已然怀有身孕,逃跑极为不便,半路便被苏雪曜带兵追上。千钧一发之际,苏瑞天赶到,拼死护住施朝晶,与苏雪曜对峙。
苏雪曜在马背上冷冷道:“把这个女人交给我处置。”
苏瑞天一步也不肯退让,坚持道:“她是我的妻子!你不可以伤害她!”
苏雪曜被逼出了怒火,脱口:“我再说一次,把这个女人交给我!”
苏瑞天握紧了手中的陌刀,仍不退让:“你若敢动她……”
苏雪曜冷冷地大笑起来,随即道:“你与她相识不过一瞬,我与你从小长大不离不弃,你却这么护着她。姻缘池上还挂着我们的同心锁,你难道忘了吗!”
苏瑞天回道:“当初我问你,王位和我哪个更重要?你说王位……”边说着,边暗暗忍住了快要夺出眼眶的泪花。
苏雪曜脱口:“我是对你说过——如果由我登基为王,我一定会想办法分一半权势给你,让你不那么委屈!”
苏瑞天回道:“不必再说,王位我已经让给你了,只求你不要再来干涉我的生活。”
苏雪曜咬牙:“你非要护着这个女人是么……”
苏瑞天认真道:“如果他们母子死,那我也不活于世!”
苏雪曜疯笑起来:“好啊!好啊!那我倒要看看在我手中,你如何保得住她!”
苏瑞天当机立断地朝家将叫道:“快带她走!”便举起陌刀与苏雪曜厮杀起来。
“当时向先王通风报信的,正是第四亲王,先王本不想带兵强擒瑞亲王妃,但这第四亲王煽风点火,使先王怒火中烧,失去理智,才导致了这场悲剧。四亲王计谋得逞后,便要篡夺王位,但瑞亲王妃及时出现,随她而来的还有青鸾城的祭司,将他的罪行呈现出来,一时举国哗然,四亲王便被朝廷流放到了国外,而四亲王的母妃便想杀了瑞亲王妃,不料失手杀死了自己,王室旁亲严家嫡长子这才有机会继承了王位。”
说到这里,李旋为自己斟满了最后一杯茉莉茶,将空茶壶递给侍者,让侍者退下去续茶,自己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