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驹紧握着嵇瑜瑾的手,对舒医生道:“我们听医院的安排,你们认为什么时候手术合适,那就什么时候。”
说完,看向嵇瑜瑾,摸了摸他的肚子:“只是,要害你挨上一刀了。”
嵇瑜瑾回握住聂驹的手,感觉到爱人手心已经被冷汗打湿,全是因为听了医生的话太过紧张造成的。
‘没关系,我不怕。’嵇瑜瑾安慰道。
舒医生的话其实还没说完,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怎么和小两口说。不过,该交代清楚的还是得交代。
“另外,因为阿瑾子宫内的血管走行和普通孕妇有些区别,血供更加丰富,且和胎儿联系得过于紧密,这也是胎儿能发育得这么好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个原因,即便选择提前进行剖宫产,也有很大的概率会出现产后血管破裂出血的情况,有一定的危险性。”
——有很大的概率会出现产后血管破裂出血……
——意外跌倒造成流产,进而引发大出血,失血过多而死……
舒医生的话和上辈子嵇瑜瑾的死亡通知单反复交替着回荡在聂驹的脑子里,让他的思维都迟钝了起来。难不成,重来一次也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吗?
聂驹后悔了,当初他就应该斩钉截铁地阻止嵇瑜瑾怀孕的打算,不该抱有侥幸心理。别说什么改变不了嵇瑜瑾的想法之类的借口,要是嵇瑜瑾第一次来生理期的时候,他就主动做个结扎手术,也就不会让嵇瑜瑾怀孕了。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贪心了,妄想有一个他与阿瑾血脉相连的孩子。
“……这样的危险,不能避免吗?”聂驹带着一丝期冀问舒医生。
舒医生避开聂驹的视线,叹了口气道:“我们会安排经验最丰富的医生为小瑾手术,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也会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尽最大的努力保证小瑾的安全。当然,发生意外只是最糟糕的可能,也许一切顺利,什么意外都不发生呢?”
聂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嵇瑜瑾离开医院的。因为舒医生说要提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进行手术,所以他们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最近几天就要给嵇瑜瑾办理住院了。
到车里时,聂驹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对嵇瑜瑾道:“我刚才有东西落在舒姨那里了,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嵇瑜瑾问他落下的是什么东西,就匆匆转身回去找舒医生了。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舒医生看到去而复返的聂驹有些疑惑地问。
聂驹对舒医生低声问道:“如果不考虑孩子的安危,可不可以保证阿瑾的安全呢?”
舒医生顿时皱起眉来:“聂驹,孩子现在已经发育得很好,他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小生命了,你作为他的父亲怎么能有这样可怕的想法?我理解你担心小瑾的心情,但是小瑾的危险不是孩子造成的,你不应该因为这件事对孩子产生什么偏见,那样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聂驹现在很难对孩子产生什么舐犊之情,在他看来那只不过是阿瑾肚子里的一团血肉罢了,而阿瑾却是他的命!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出现……状况的时候,不管阿瑾怎么决定,能保大人就不惜一切代价保大人。”聂驹说道。
“你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小瑾没有看错人。作为医生,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位鲜活的生命,特别是在这样的生产手术中,保护患者的安危是医生的第一要务。作为小瑾的长辈,我担心他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舒医生道。
因为即将面临手术,聂驹和嵇瑜瑾心里都有些沉重,却也不约而同地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收拾好要带去医院的东西,他们计划第二天就去办理住院,这一晚在家休息。
嵇瑜瑾因为月份大了,只能侧躺着睡,聂驹从背后抱着他,头埋在嵇瑜瑾的颈窝里,静悄悄的。
就在嵇瑜瑾以为聂驹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聂驹这是……在哭吗?
嵇瑜瑾内心感到震动。从相识以来,俩人的相处中,聂驹都是照顾人的那一个,成熟稳重,处处妥帖,以至于嵇瑜瑾常常忽略一个问题,他的爱人只是个刚满二十岁不久的年轻人啊!
所以这件事让聂驹这么担忧害怕么?甚至维持不住一直以来的坚强可靠形象了。
嵇瑜瑾想回头看看,却被聂驹抱得更紧了:“别动,就这样,闭上眼睛继续睡。”
聂驹不想让嵇瑜瑾看到自己这么无能为力的没用模样。
嵇瑜瑾听话地没有再回头,他握住聂驹的手,在对方的手心里写道:【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当然不会有事,肯定不会有事!”聂驹低声说道,可比起说给嵇瑜瑾听,他这话更像是说给恐惧不安的自己听。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这么担心了。】
嵇瑜瑾心里有些愧疚,要孩子是他一意孤行做出的决定,可辛苦的却是聂驹。先前要费尽心思地照顾他,如今又要担惊受怕。
“哪儿还有什么以后?明天到医院了我就去结扎,以后你就是还想生也怀不上了。”聂驹打定主意。
结扎?
【不用这样,其实以后可以用套子的,我对那个没有不舒服,之前是骗你的。】
“早就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不过再安全的套子也没有结扎来得安全,反正我是决定好了。行了,真的该睡了,明天还要去医院呢。”聂驹把嵇瑜瑾的手攥在自己的掌心里,不让对方继续写了。
住院观察了几天之后,就开始准备手术。
嵇瑜瑾的身体状况特殊,血型也是极为稀少的RH阴性血,一旦出事危险性会比较大。手术前主刀的医生做足了准备,计划了好几个手术方案,用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舒医生甚至动用自己多年从业积累的人脉关系,在手术之前就将附近其他医院的RH阴性血浆袋都调到市医院来。只是RH阴性血的血源实在太少,调过来的血袋凑在一起也不是很富余,不过也能应对大部分可能出现的状况了。
除此之外,医院还联系到了一个RH阴性血的志愿者,对方表示近期都会留在s市,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他会来医院献血救人的。
到了手术这一天,嵇瑜瑾注射完麻药被送入手术室之前,聂驹还握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你就闭着眼睛睡一觉,睡醒之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保证你睁眼就能看到我。”
嵇瑜瑾想点头,但是麻药已经生效,尽管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身体已经动不了了。
等嵇瑜瑾被推进手术室之后,聂驹终于维持不住强行表现出来的镇定。他坐在手术室外面的等候区,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撑着额头,指尖因为下意识地用力而微微泛白。
舒医生并非产科医生,这时候也只能等在手术室外,她安慰聂驹道:“别担心,术前的风险评估中,安全无虞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你不要现在就自己吓自己。”
聂驹闷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他低着头,舒医生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他通红的双眼。
聂驹没办法不担心,哪怕安全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他心中仍然有着不详的预感。他努力不去深想,不敢深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突然,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两个护士走出来。
其中一个抱着啼哭的孩子:“孩子很健康,是个男孩儿,我先送他去新生儿科的保温箱。”
另一个护士的手术衣上沾着鲜血,她喊道:“嵇瑜瑾的家属在吗?”
聂驹双手一颤,撑着墙站起来:“在的,手术做完了吗?他还好吗?”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一眼。
护士没有回答聂驹的问题,而是道:“你过来这边,我跟你说一下情况,需要你再签一份手术同意书。”
聂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舒医生的心里已经“咯噔”一跳,脸色开始发白。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她明白手术中途出现需要签字的同意书,意味着手术过程并不顺利。
“情况是这样的,孩子现在已经成功地取出来了,但是患者因为血管撕裂发生了产后大出血,目前医生正在进行急救。为了尽快止住血,医生判断需要切除子宫,剥离撕裂的血管部分,家属同意的话就在这上面签字。”
握着护士塞过来的笔,聂驹的手却颤抖得根本写不了字。
护士催促道:“按指印也是可以的。”
按好手印,聂驹将同意书还给护士。
“会没事的吧?拜托你们,一定要让他没事……”聂驹声音颤抖地哀求道。
看到聂驹满是血丝并充满祈求的双眼,护士有些不忍地撇开眼,回答道:“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患者的安全。”
这名护士回到手术室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重新出来。
聂驹再次看向对方,那护士解释道:“适配的血浆快要用完了,医院联系了愿意献血的热心人,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我是出来协助采血的。”
“附近几家医院的RH阴性血储备都调过来了,还不够吗?”舒医生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