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深对自己在撒娇的事情浑然不觉,天生命好的人小时候有父母疼,大了有伴侣疼,撒娇这事儿是他们一辈子的事业,所以心里情绪上来了,真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自己现在这行为是个什么定性。
景铄心中啼笑皆非也未曾表现在脸上,顶多就是看着眸子里的情绪出现了变化,柔软得像是一汪春水。
段云深盯着人,自然是把这情绪变化收在眼皮子底下。但是完全没有为此心动,相反,这时候看景铄这反应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下意识就想炸毛。
问你话呢?
你似笑非笑几个意思?!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
景铄先段云深一步,直接这只准备发威的猫给按住了,同时道,“原来云深一直都是这般觉得的?”
我的娇妻?
段云深:……
段云深努力让自己的脸皮变厚一些,试图理直气壮:“不行么??”
行啊。
当然是可以的,景铄觉得这词表达出的意思还是很贴切的。
段云深看景铄这反应,像是被人逆着毛捋了一把的猫,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想发作又发作不出来,一时气结。
可气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这么点钱我跟他气什么呢?
段云深发愁地心道,自己再这么折腾下去非要变成怨妇不可,这难道就是妊娠期激素的神奇?
这情绪变化得太突然,都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仔细一想,都要觉得自己有点难伺候了,问完了一起掉水里还不够,问题还自带升级的。
段云深扪心自问,自己和景铄的位置要是调换,被人这么追着问,指不定自己就得炸毛。
段云深这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刚刚还在一本正经的生气,这时候思想已经一路狂奔跑进了新时代。一会儿想要感慨一下做母亲的真是不容易——这句话指的其他女性同胞。一会儿觉得自家大狐狸也怪不容易的。
段云深莫名叹了口气,“不是了就不是了,我这状态好像跟‘甜甜’也没关系了。”
景铄:?
景铄:“我说不是了?”
段云深:……
晚了兄弟,我回过味儿来了。
你现在说“是”我也不会开心给你看好吗?
……去他喵喵的“小娇妻”,自己脑子里怎么想的,这种词都蹦的出来。
段云深靠景铄身上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
景铄拉着段云深的小爪子,拇指落在手背,剩下的四指都在段云深的手心里,食指和中指轻轻婆娑着段云深手心的疤痕。
段云深被弄得手心有点痒,想把爪子抽回来,景铄便捏紧阻止了他的这个动作,顺带安抚道,“乖,不弄了。”
段云深:……
段云深嘟嘟囔囔地说了点什么,声音太小,景铄没听清,但是也没问。想也知道肯定是说他怎么那么多小动作的话。
等到段云深睡熟了,景铄的嘴唇在段云深额角轻轻碰了一下。
“你永远都是。”
.
京城。
安抚江北城暴民的钦差回了京城之后,便战战兢兢地去向新帝景逸回禀江北的情况。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禀报的,安抚失败,武力镇压,清剿了好几个安置流民的镇子。
紧接着以暴力镇压流民为导.火.索,江南地区下讨伐天子和朝堂的檄文,并火速处理了江南区的官员和军队,如今已经连自己的朝廷班子都拉起来了。
这些事,哪件都不小。
这位江北的钦差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有驿站官报一路送进了京城,传到了景逸的耳朵里。
钦差这次去与其说是回禀情况,不如说是去请罪的。
景逸如今穿了帝王服,看起来与昔日那个温雅随和的王爷多有不同。
大概是近来麻烦缠身,睡眠也不足,这时候看着这办事不利的钦差居然带出了几分不耐和戾气的味道。
当初景逸的腿在景铄深宫策划的那场爆炸之中受了伤,虽然太医看了说是不会落下病根,但是之后他一直忙碌,没时间静养,这腿伤也一直没大好,都过了这么久了走路还是要拄拐。
钦差战战兢兢地汇报了江北城的情况,言辞中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话里话外都是那群流民不识抬举,一开始把炸.药扔进官府,后来又不愿意放下武装,最后暴动失控,迫不得已他才下令清剿。
景逸听罢冷笑了一声。
什么也没说那官员就已经开始战战兢兢。
这场面和景铄坐在帝位上时,倒是有几分相似。
景逸近来觉得有些无力。
他原本觉得自己是有本事整顿这山河的,但是江山真到了手里,处理起来却诸多不顺。
帝王的位子太高了,离所有东西都很远,这和他做王爷的时候不同,也和他在边疆前线的时候不同。
譬如这次,这官员出京的时候,景逸召见他,让他一定要以“安抚”之策处理——可结果呢?这人给他闹出这么大个烂摊子。
当初做王爷时,手下的人都是一条心,誓要扳倒太皇太后极其党羽。
如今自己成了皇帝,满朝都是自己的人了,他们却开始离心了。
拿此次江南独立之事来说,朝堂上有人主战,有人主和,道理都是一套一套的,但是细算下来,不少人都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说话。
真心为这个国家考虑的人,有,但是少。
如今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最近还开始背后里各种下绊子。
景逸坐在帝位上看着,然后发现这两派不就是当初的太皇太后党和王爷党,自己如今就是坐在了景铄的位置上。
还有现在,这官员去江北办事不利,违背自己的意愿,是抗旨不尊。
景逸这种在军中待过的人做事骨子里藏着一股雷厉风行,再加上近来烦忧之事颇多,原本是想着将此官砍了了事。
但是此人在朝廷之中根系颇深,而且还有兄弟在岭南边境御敌,骁勇善战。
自己若是要斩他,他兄弟若是不满,可怎么好?
最后只能贬官罚俸了事。
景逸甚至隐约有几分明白景铄当初为什么会成了暴君了,做暴君多省事,随心所欲。
可这种隐约的明白之后,景逸又近乎逆反心发作一般地断言,自己绝不会变成景铄那般模样!
周不愚来见景逸的时候,景逸正在批折子。
周不愚也没作出那副潦倒穷酸的模样了,进门便直接说了重点,“那暴君的下落有眉目了。”
景逸批折子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周不愚,“在何处?”
当初景铄段云深连同项一越一起失踪,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直没寻到痕迹。
周不愚言简意赅:“江北城。”
江北城毕竟是周不愚的老家,虽然离得远了,无法全面控制,但是消息还是可以传过来的。
景逸:“消息来源可靠么?”
周不愚:“可靠,他化名姓锦,在江北城的一家客栈住了几个月。画像给那家客栈的掌柜比对过,而且那人是从京城来的,身边的人也有符合那妖妃和项统领模样的人,另外还有一个僧人和一名女子。”
景逸皱眉,一边思索一边喃喃,“江北城,江北……依先生看,此次流民镇失火、暴动以及江南独立之事,可否是他所为?”
周不愚:“此事尚不清楚,不过依照那暴君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
人名声坏了之后就是这样的,哪怕没有证据,也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能往这人头上扣。
景铄名声一直不好听的。
景逸:“先生没让人抓住他们?”
周不愚:“他们行事低调,我们的人也未曾想过他们会到江北去,所以没有防备。觉察的时候,他们人已经离开江北了。”
景逸:“去哪儿了?”
周不愚:“出了江北城往西,走了一段时间了。”
景逸沉默许久,然后道,“江北城以西的城镇,皆设关卡。一旦有他们的行踪,生死不论,只要抓住就有重赏。”
周不愚点头,然后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势来,但是最后只发出了个“嗯……”的音节。
景逸干脆搁了批折子的朱砂笔看着周不愚,道,
“先生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周不愚抬手挠了一下眉毛,然后道,“其实草民说的事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是觉得有些稀奇,想与陛下说说,又觉得此事说来扰了圣听……”
景逸打断道:“说。”
周不愚:“……那暴君,在江北□□声其实还不错。”
景逸:?
周不愚:“据说是救了江北城中行乞的流浪孩子,给人找了乳娘照顾,还留了不少钱财,江北城大街小巷都有孩子唱他的童谣。”
景逸:“……唱什么?”
周不愚:“无非是歌功颂德那一套。”
景逸:……
景逸只觉得心被揪了一下,然后怒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他坐在这帝位,腿伤老也不好,被这江山折腾得戾气难消。此时却听闻那人在民间做好事,享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