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也是着急了,一周过去,实验毫无进度,几个用于对比的隔离箱,均没发生变化,让他不知道自己哪一步出现问题。
将具体情况给秦宁汇报后,他委婉表示想跟写出该实验方案的科研员,面对面沟通,但被秦宁婉拒。
秦宁说:“这位科研员是我老师,他平时很忙,无法出来见面。”
在老钱与几位研究人员眼中,写出这个实验方案的科研员,是业内顶尖人物,非常忙也在情理之中,便不再提此事。
秦宁听完他说的几个问题,想了想,说:“你用he染色观察胶原纤维束的编织形态。”
老钱不解其意。
秦宁继续说出后面的部分。
“先用我提到的这个方式,再用weigert染液染色,观察弹性朊的分布与走向,借此获取与材料力学性能有关的结构信息。”
“又或者,再尝试别的方式,比如瑞士染色法,用普通光镜去观察心包片上种植的血管内皮细胞形态、多少及排列状况。”
秦宁提出两个办法后,又说:“不能一成不变的依靠传统的模式,既然我们选择研究新的生物薄膜材料,那势必要从鲜少入手的地方开始。”
“国内外的文献都可以参考,我说的两样均是资料网站上,各位有能力的科研员提出来的方式。”
老钱也算是很有经验的研究人员,又有心脏科医生的背景,但他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起头,来开始这次的实验。
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眼前这个青年并非大家猜想那样,是个富二代草包,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老钱说:“秦先生,你对科研知识了解颇多,信手拈来,怎么没有走这一行的路,如果你进入这一行,势必会成为极具影响力的科研员。”
秦宁浅笑,眸中有些无奈。
“钱叔叔,不瞒您说,这次研究实验的项目,正是我唯一的救命办法。”
老钱一愣,面容惊讶,“难道你?”
秦宁点头,“我天生心脏病,瓣膜出现罕见病变,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靠这个新的生物瓣膜材料,用以置换。”
“科研之路漫长,不知我能不能等到。”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笑容落在老钱眼中,竟有丝丝苦涩。
这孩子分明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
难怪每次见他,他都面无血色,看着极为清瘦,原来是患有重疾。
老钱轻拍秦宁肩膀,“秦先生,你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去研究,为你为全国去争取实验的成功。”
秦宁点了下头,“我相信您。”
老钱来时愁眉苦脸,从秦宁这里找到解决办法,整个人都相当亢奋,恨不得马上回到研究室。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跟秦宁汇报实验进度后,他带着那堆东西风风火火的离开。
在温室花园待了会儿,汪海便催促秦宁回病房。
温室花园固然温度适宜,但对于秦宁来说,略低。
前几次秦宁在温室花园呆过,回病房后,夜里咳得厉害,那段时间清减许多,连一声都感叹他太瘦了。
汪海跟在秦宁身边有段时间,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不得不多用些心。
两人回了病房,秦宁想起一件事,便调出手机日历,看了看农历十月十九是哪一天。
农历十月十九是下个月三号。
这天是秦老爷子的忌日。
秦宁一直放在心上。
现在距离三号仅有几天,他得腾些时间出来。
秦老爷子墓地在淮山,滨城过去有一定距离,需要开车。
但这不是主要问题。
重点在,他得找机会把季应闲诓到医院门口,方便他出行。
思及此,秦宁更加忧虑。
季应闲的手臂将要完全恢复,届时再想骗他来医院,难上加难。
离开医院的限制不知是一辈子,还是有期限,但无论哪一个,都让秦宁颇为头疼。
一号病房。
贺凌寒看着秘书发来的出差邮件信息,眉心紧皱,面容冷酷,好像不太乐意。
李威坐在客厅角落,按戳戳跟同事对了个眼色。
两人开始眼神交流。
李威:你有没有觉得老板最近怪怪的?
同事:还……好?
李威:你仔细看,他这几天就没笑过,但莫名心情很好,也没说扣工资的事。
同事:老板有笑的时候?他整年不都这副冰块脸么,你怎么看出来他心情好?
李威摇摇头,没想到同事这么缺乏观察力。
他依然坚定自己的想法——
老板不对劲。
具体老板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但他隐隐觉得跟秦先生有关。
那天秦先生退回所有礼物,老板脸冷得堪比滨城那条结冰的滨河,室温骤降,冷得他抖牙。
当他以为老板将要大发雷霆时,老板忽而呢喃一句,什么“他果然对我”,后话没听清,但老板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缓和。
他发誓没见过老板变脸这么快,跟翻书似的,前一秒乌云密布,后一秒阴转晴。
就很……突然。
李威最近都过得十分忐忑,生怕老板什么时候翻出这事,他一句话不对就撞木仓上。
然而特别神奇,老板最近心情很稳定。
正因这份稳定,睡觉也不靠药物,也不梦游,睡得特别香。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李威这些想法,贺凌寒自然不知道。
贺凌寒看完出差信件,说:“1号去淮山,李威随行。”
李威“啊”了声,狂点头。
他个人蛮喜欢跟老板出差,相当于公费旅游。
秦老爷子忌日前一天,秦宁穿戴整齐,预备上楼去找季应闲。
以防季应闲当天不在,他决定将日程提前。
哪知他正要出门,房间门便被人轻轻叩响,几叩一停,相当知礼。
秦宁开门,见到端直站在门边的刘助理。
刘助理微微颔首,露出职业笑容。
“秦先生,季总有请。”
秦宁:“?”
这么巧?
秦宁点了下头,“走吧。”
汪海也有些诧异,跟上秦宁步伐。
三人一同乘电梯下楼。
到医院门口时,路边那辆黑色越野摇下车窗,季应闲俊美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越野与医院门口有五米距离。
秦宁停下脚步,不走了。
汪海:“?”
刘助理:“?”
两人不解地看着他。
秦宁浅浅一笑,“季先生,能请你过来么。”
在场众人都对这波操作感到莫名。
这是不愿自己出去,要让季少季总来接?
秦宁面露赧然,抬手提了提围巾,遮挡住微烫的脸颊。
季应闲目光掠过秦宁白里透红的脸,摇上车窗。
秦宁心一沉,心想这下怎么出去。
旁边的刘助理登时觉得秦宁好惨好惨,被季总拒绝,看来他对季总仍有情意。
汪海更别说,他早站在秦先生一边,暗骂季少一声“渣男”。
这时,越野车门打开。
季应闲踩入雪地,面容凌厉,径直走来。
秦宁抿唇笑开,在他走近时,温声说了句“谢谢”。
季应闲如旧转开头,说:“走。”
秦宁跟上他,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医院,留下愣住的汪海和刘助理。
这两人都有很专业的表情管理能力,面不改色的跟出去。
走到越野车边。
秦宁问:“季先生,你有什么事找我?”
季应闲不答反道:“上车。”
秦宁不动,说:“我还有事,季先生既然现在不说,那不如等我回来再说吧。”
语毕,秦宁转身招呼汪海去开车。
季应闲望住他的背影,眉心一蹙,倏然产生一种“自己是工具人”的错觉。
每次他接到秦宁,一走出医院,对方瞬间变得格外冷漠。
他很讨厌自己?
季应闲莫名有这个感觉。
但这个感觉让他不太高兴。
前方。
秦宁没走两步,听季应闲说道:“老头子让我接你去淮山。”
秦宁回头。
季应闲说:“他在淮山等你。”
越野车厢。
刘助理透过内视镜看了眼后排的两人。
两人一左一右,脸各自朝着窗外。
这场景真是格外眼熟。
但这次不同的是,两人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些。
由季总单方面挪动了几寸。
刘助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花眼。
私立医院驱车前去淮山,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到了淮山区域,还得上山。
淮山山路蜿蜒,车速不能过快,上山时间较长,约莫在中午前能到。
刘助理坐回副驾驶,目光也不再关注后排。
反正这一路那两人是不会说——
“姓秦的。”
刘助理秒打脸。
后排季应闲睇着秦宁侧颜,说:“无论陆修对你说什么,都不准信。”
秦宁微蹙了下眉,转头看季应闲。
季应闲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
他抿了下薄唇,锐利喉结上下滚动,偏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