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抿唇一笑。
不曾想乾渊尊又说:“我自己留住便可。”
陈生:“……”
不是……
主人家好像没答应吧?
陈生很不想留他们,可看着前世对他很友善的乾渊尊,最后他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晚间这顿饭比较热闹。
京彦不合群,嫌弃周围“脏污”未到场。
陈生身为主人家,自然是要坐到主位——旁边的位置上。而主位只有一个,该让小天孙坐,还是乾渊尊坐是个难题。
按辈分,肯定是乾渊尊。
按地位,绝对是少府君。
陈生希望有两个主位,但偏生主位对面是门窗,让人分不出两个主位来。
郭齐佑没眼力见,刚想坐在主位上便被陈生一把拉了过来。薛离心里倒是对自己很有点数,瞄的位置自然不是主位,只不过现在谁都没坐下来,他自然是不好坐下来,只能对着椅子干瞪眼。
就这样,几个大男人在酒桌前僵持片刻,仿佛遇见了一生最大的难题。
莫严是个温柔斯文的人。这里现在上有治过他的老翁,下有救过他的主人家,他怎能好意思坐到主位上。
对自己的定位一点也没有数的男人当下往一旁坐去。
人刚接触到椅子,面无表情的陈生便发现天黑了……
来不及多想,陈生连忙扶起莫严,等他把人请到主位上,外间多云转晴,陈生逃过一击。
谁都不能压天狐的意思明显。
可这样高龄的乾渊尊又该放在哪儿?
举棋不定的陈生拉着莫严在主位上晃了两下,不知到底该不该把莫严拿下去。
乾渊尊是何人,岂会看不出他的纠结,他当下安抚陈生不用多想,自顾自地坐在了莫严下手的位置。接着一群人围着小天孙坐了下来,开始了今夜的酒宴。
酒客全齐,陈生拿起公筷,原本笑容满面的他在看清菜色的瞬间笑不出来了。
莫严是天狐,天狐喜欢吃水果,也只吃水果。
深知这点,薛离极会投机取巧,桌子上十多道菜没有一道熟食,瓜果梨桃摆了一桌。
而巧的是乾渊尊是木灵根,他在脱离凡胎之后将灵魂寄宿在桃树中,以此修炼多年,为自己换了个肉身,现在是桃树为本体,所以乾渊尊不食同类,只吃些小鱼小虾。这还是当人的时候喜欢吃,才保留下来的喜好。
陈生觉得,郭齐佑薛离倒是无碍,但眼下乾渊尊还在,怎么可以备下如此寒酸的席面,好似他陈府多么穷困一般。
他想把桃子从桌上拿开,在心里骂着薛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才能在这个季节弄到桃子。
他唤来陈五,说:“让厨房备些酒肉鱼……”
这个鱼说了一半,袖子中的狗突然探出头,目露凶光,好似陈生做鱼他就会立刻蹦起来咬死陈生。
“…………”
这……鱼是能叫还是不能叫了?
陈生难到只想猛男落泪。经此方才回忆起上辈子管理后宅时的苦难。
旁的不说,就说这个吃食便让陈生头疼了不止一次。
郭齐佑到是个好孩子,喂什么都吃。
莫严只吃果物,不吃荤腥。
端肖雪只吃肉,不吃果物。
萧疏很少吃东西,省心。
白烨喜欢吃鱼。
可端肖雪什么都吃,但因本体是河鯥的原因不喜欢陈生杀鱼。
京彦为了保持洁净绝不吃喝,但这并不妨碍他看不惯他们的吃食,总说脏污的话。
然后为了一顿饭,这些人一天都能打上几次。
当时的陈生看着锅碗瓢盆到处乱飞,恨不得缝上他们的嘴,或者是将碗扣在曲清池的脸上。
这不,正想着这事,那毫无自觉的小天孙又站了起来,瞧着是想给众人倒上一杯酒。
可他这要倒的那里是酒啊!
这酒倒完怕是要命!
瞧见此幕陈生头痛欲裂,终是提了一句:“别人的斟酒叫做献礼,你去斟酒这叫做索命。”
莫严闻言歪过头,极为无辜的“啊”了一声。
观他眉眼神色,竟是有点手足无措的羞怯。
陈生懂,天狐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有被人指责过,如今明明是很有礼貌的行径却被人说了,难免有些沮丧不解。
而令天狐难受的下场陈生更懂。
只见刚刚转晴的天空再次转阴。
作为出言伤了小天孙的男人,陈生只觉得这方阴云笼罩在他头顶,久久不肯离去。
第41章 叶女
艰难的吃完这顿饭。
从饭桌上走下来的陈生几近虚脱。
他抖着手躺回床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满脑子都是除了进入万来香,还有没有其他能查清水鬼案的办法?
如今水鬼叶女下落不明,回想那夜的一句“我还能去哪里”,不难猜出这句话是给出提示。而借物之后,若物想要陈生找到自己,确实是会给陈生一两句提示语。
所以说,现今不止陈生想找到叶女,叶女本人也想陈生找到她。
可她如今不在寺内,这句我还能去哪儿指的是何处?
眼下要想找叶女,只能在寺中、青楼、河中查找。陈生在寺中住了几日,经他多天观察,他能肯定寺中绝对没有。若是有,曲清池必然有所察觉。就像是能伤了曲清池的那物突然出现,蟒铃没能察觉到,曲清池却能察觉到一样。异物想要瞒过曲清池是件很难的事。
而叶女被恶杀,虽是未死,但周身怨气在寺内无处隐藏,因此利用叶女想达到某种目的的人绝不会把叶女留在寺中,不会大意的露出马脚,而是会把她藏在一个怨念较多的地方,以此掩盖叶女的气息。
如此推想,叶女肯定不会在寺中,也不会还在河中。毕竟留在河中太好查找,与留在寺中无异。
等排除完这两处,在结合那句我还能去哪里,陈生只能想叶女原来待过的地方——青楼。
陈生觉得,叶女也许与她之前待过的青楼有些联系。还有叶女死的那年青楼起火,现今楼内有地缚,地缚安静百年,直到青楼重开才开始害人,用此清晰的画出一条直指青楼的线。
而这人既然利用了青女,接下来肯定还会有其他动作。
若陈生不急,陈生可以静等对方出招。可还物有时限在身,他等不起,只能主动去查询,不能被动等待。
白日的想法不过是置气。
陈生心中清楚,这万来香总是要入的……
想着想着,满腹心事的他睡了过去,清晨人还没醒,便听见“唰唰”的声响。
声响吵了一会儿,被吵醒的陈生闭着眼睛坐起身,推开窗便瞧见了京彦正冷着一张脸,拿着木刷清理他在的房间。
一旁的陈五瞠目结舌,陈生倒是见怪不怪。他越过京彦与陈五向院中走去,先去乾渊尊那里见礼,而后劳烦乾渊尊帮着看了一眼叶女曾经在的河中和寺内有没有异常。
乾渊尊人很和气,坐在水缸前帮他看了看,只说:“城里城外只有一处有怨气。”
“哦?”
还没等陈生问何处有怨气,乾渊尊便说:“怨气在一处法阵中。”
……说来说去,还是指向万来香。
陈生叹了口气,穿戴整齐后去了县衙。不过今日去的时机不巧,怀县令刚走,他只好转头去找主薄,两人在衙内聊了没几句,陈生便问起一百年前的记录文书,让主薄犯了难。
“不知陈卿知晓否,嘉禾二十一年望京闹了洪灾。”主薄叹了口气:“嘉禾那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旱魃水祸一样不少,十一年先是暴旱,接着二十一年阴雨不断。彼时琴河水位尚未下降,洪水冲毁了堤坝,当年可是淹死了不少人。”
主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其实本不该死太多人,洪灾前有征兆,财物保不及肯定是要破,但是人若撤离的及时,死伤必然可控。只不过事后会乱一些,这也是难免的。”
陈生也将头凑了过去,小声问:“那为何死了很多人?”
主薄说:“当时望京灾情并不严重,地处优于东洲其他几处。六月,东洲刺史来了望京,洪灾一事自是由身为东洲刺史的他负责,然而那位刺史糊涂,佐官虽是给出了无误的进谏但是刺史未听,导致犯下了大错,这才死了很多人。”
陈生与主薄也是相熟,问起话来并无压力:“那这关文献记载何事?”
主薄说:“闹出这么大的事那刺史自然是得不了好。洪灾过后,他被关入大牢等着监察司押送上京,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入狱的当夜牢里起了火,这火也够邪气,泼水不像是泼水,倒像是浇油。水压不了火,火势越来越猛,最后把县衙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留下。虽然后期修复了一些文书,但那时东洲乱的很,又是灾祸又是人祸的,哪有人有心全部还原。因此,过去的文书缺失较多,但若陈卿想查,不妨随我去沈家瞧瞧?”
沈家是望京当地的大家族,祖上曾在朝为官,曾出过三朝皇后,后期因为改朝换代,日渐式微,最终子孙后辈只剩下当年来了望京的这支。
主薄说要带陈生去沈家,这是好意。但陈生与沈家有些说不得的过往,因此他并不想去沈家,只求主薄帮他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