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公主府内,大丫鬟晚秋侍立在侧,满屋子的下人早已经全部被她赶了出去。
魏华年微微蹙着眉头,问眼前这位身着黑袍官服,官居正五品的太医院院首孙国序道:“阿z身体如何?”
孙国序战战兢兢的给眼前坐在软塌上的小少爷魏z睿切完了脉,起身站起来,向魏华年行了礼道:“回长公主,小少爷脉象平稳,身体无碍,同以往并无区别。”
魏华年蹙眉不语。
“并无区别?孙太医你再仔细瞧瞧,今日我和公主亲眼见到小少爷对一个外人有反应的,他听懂了那人的话,还对那人点了头,怎么就并无区别了?”晚秋代替魏华年问出了疑问。
“这……”,孙国序着实为难,每次被长公主叫到公主府的时候他便如临大敌,毕竟公主府的这个小少爷不比常人。
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常人家的孩子通常一岁便可发出声音,两岁便可以说出话来,但这位小少爷魏z睿可不一样,他如今已经长到了五岁,却依旧不发一语,甚至对外人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这可就为难死了他们这群太医院的太医们了,而他身为太医院院首,长公主府有差遣他又不敢不来,自然首当其冲,硬着头皮来公主府听差。
“回长公主,微臣已经诊断再三,小少爷的脉象的的确确同往常一般无二,并无特殊。”孙国序回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的。
魏华年沉吟了半晌,终于道:“本宫自然信你,只是今日本宫带阿z去潜龙寺的时候遇到一人,阿z也确实能听得懂那人说的话。”
“这……”孙国序皱着眉头道:“此事若是细想,多半是巧合吧,微臣方才为小少爷把脉的时候,小少爷并未对臣做出反应,所以臣想——”
“没有其他可能么?”魏华年打断了他。
孙国序一愣,斟酌了会儿,说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兴许,问题不是出在小少爷身上,而是那位是能与小少爷沟通的人身上也说不定。微臣无能,实在没有断过此等病症,此时一时之间也是没有法子,待微臣回太医院同其他太医商议一下,再给公主您答复。”
魏华年若有所思,闻言回道:“本宫知道了。”
孙国序拱手道:“若是公主没有别的差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魏华年眼神示意大丫鬟晚秋:“送孙太医。”
孙国序连忙道:“不敢劳烦晚秋姑娘,微臣告退,微臣告退。”
虽然他不让晚秋送他,但晚秋还是送他出了府门,临走到府门前,塞了一包银子给他,孙国序不敢推辞,把银子收了,放到自己的木匣子药箱里。
晚秋回了房,正看到魏华年在喂小少爷魏z睿喝水,魏华年的手指修长,捏着一只小木勺,把碗里的水一勺一勺的舀出来,喂到魏z睿的嘴里。
魏z睿眼神呆滞,恍若外界的一切都同他无关。
晚秋轻轻叹了口气,她家公主可是为了这个小少爷操碎了心,请了那么多“神医圣手”也都束手无策,如今小少爷都五岁了,外观看起来跟平常孩子无恙,反而因为他那张肉呼呼的小脸任谁看了都心生欢喜,只是……
唉,只是……
她刚要关上房门,想要退出去,却听着魏华年叫她:“晚秋,你进来。”
“哎,来了。”晚秋走进房门,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魏华年道:“今日在潜龙寺遇到的那个后生,是叫周锦鱼吧。”
“周锦鱼?”晚秋一愣,忙回道:“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儿,公主您记得可真清楚。”
晚秋虽然只是顺着她的话一说,但魏华年却想到别处去了。她顿了顿,道:“那后生重复了这么多遍,不想记住也记住了。”
晚秋皱眉道:“还真是,不过那人看起来真不像个正经人,就是一小白脸的面皮,看着就烦。”
魏华年道:“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到府里来。”
晚秋惊道:“公主,您不会真的听信了孙太医的话吧,就算那个叫周锦鱼的误打误撞能让咱家小少爷有反应,但也许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未必就……”
魏华年打断她,神色坚定的道:“纵然如此,阿z总算有了些希望,我总也要试一试的。”
晚秋纵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应下来:“是,公主,我这就差人去打听他是谁家的。”
“庆丰年。”魏华年笃定的道。
“啊?”晚秋一愣。
“长安东大街米铺,庆丰年,你差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周锦鱼这号人。”魏华年道。
晚秋道:“是,奴婢记下了。”
晚秋得了魏华年的吩咐,立刻出了房门,吩咐府中的侍卫去办差,等吩咐完了,就见着一个小厮一路绕过花圃向她跑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晚秋姑娘,晚秋姑娘。”
晚秋训斥道:“喊什么喊,姑娘我还活着呢,就听你在这里瞎喊。”
小厮弓着腰忙赔不是,这才道:“宫里皇后娘娘传下话来,要宣咱们主子进宫呢。”
晚秋一愣,忙问道:“打听了没,是什么事?”
小厮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问了传话的小公公,小公公只说是天大的好事儿,奴才不敢耽搁,就连忙来禀告了您,宫里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晚秋道:“我这就回了主子,你先给那公公送盏茶喝,不可轻怠。”
“是,小的这就去!”
第6章 [六]
[六]
要说起周锦鱼的娘亲柳氏,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强悍人物。就连长安城做生意的老爷们提起她来,也无不惧怕三分,生怕在生意上哪里做的不周到没礼数,而得罪了她。
不仅如此,整个周家上下,包括周锦鱼的奶奶周老太太王氏在内,全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没有不怕她的。
就在头年六月份的时候,柳氏忽然决定要迁府。
她把新府邸选在了庆丰年米铺所在的长安城东大街的隔壁街,西宴大街。可周家人都在老宅子住惯了,哪能说搬就搬得?一时间府中怨声载道,周锦鱼肚子里有怨言,但又不敢明着跟柳氏对着干,只想着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
她奶奶周老太太更是不想搬出去,还为此跟柳氏赌气闹过一阵子的绝食,但柳氏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连老太太都说动了。
周锦鱼亲眼见着柳氏只是到了周老太太房里,说了几句话,就兵不血刃,把脾气最倔的老太太给说服了。
周锦鱼暗暗佩服她娘,这是何等的能耐!
因此,周老太太这一松口,就算周锦鱼和她二哥周子牧再不愿意迁府,也不敢再做无畏的反抗,也只能勉强应承下来。
“不就是迁个府嘛,迁就迁呗!总比到时候你我兄弟反抗了再被阿娘镇压要好。”
当日,周锦鱼如是对她二哥周子牧道。
柳氏让周家搬到西宴大街,有两个原因。一是为着“西宴大街”中的“西宴”二字,同音可念作“喜燕”。
喜燕报喜,名字吉利。做生意的人家一向都讲究这个,虽然周锦鱼不知道柳氏是怎么把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想到一处去的,但柳氏既然说是,她又岂敢说不是?
二就是图个近便。在没迁府之前,柳氏去庆丰年少说坐马车也要行小半个时辰,但搬到西宴大街之后,柳氏只需要半刻钟便可走到店里。
所以,纵然周老太太再不愿意离开她住了大半辈子的周家老宅,纵然周锦鱼纠结了她二哥周子牧闹了多次。
后来,柳氏被他们闹得烦了,直接拍了桌子,警告周锦鱼和她那个异父异母的二哥周子牧,一锤定音道:“这个府你们搬也要搬,不搬也要搬!若是谁再敢多言,就给我搬出去,再也别拿周家的半两银子!”
从此,整个周家都清静了不少。
搬府那日,周锦鱼甚至十分识相的和一个家丁一起搬了柳氏最喜爱的那张小紫檀的椅子到了新府,还跟家丁一起去柳氏面前讨了赏钱。
她现在依稀记得,当自己眯着眼,接过了柳氏赏钱的时候,她那个异父异母的书呆子二哥周子牧看她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是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的也对,当时苦口婆心劝周子牧跟她一起反对柳氏迁府的,是她周锦鱼。
如今见自己大势已去,第一个跑到柳氏面前讨好卖乖的,也是她周锦鱼。
周子牧不止一次的想,周锦鱼若是有条狗尾巴,恐怕是要当着柳氏的跟前,讨好的摇上天去了!
当真是无耻至极!
此时已近黄昏,一抹火红的夕阳低低的挂着,仿佛在向这个世间不舍得挥洒最后的余晖,将西边的云彩都染成了火红。
周锦鱼同那几个刚被训斥了的管事笑闹了几句,临出店门的时候,老管家周成十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问道:“四公子,您没事吧?方才夫人让我去找你的时候,我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
周锦鱼心说: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说娘心情不好,事后马后炮有意思么?
不过脸上却面不改色的笑道:“无妨无妨,娘就是来问我今日都去了哪儿,并没有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