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医二话不说,将那些碎裂的布条从无药的身上剥开。他动作很快很熟练,却因着碎布都陷入了绽裂的伤口中,稍微动作就会带来剧烈的痛。
谢无药都没来得及喊出声,整个人就已经痛昏过去。
见无药失去意识,无医心头更是担忧,怕他内伤也严重,语气不善的对柳观晴说:“烦劳柳少侠打点清水来。”
柳观晴在房里四下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容器,总不能拿饭碗打水吧。
看柳观晴一脸着急手足无措的样子,无医心中消了点气,冷静下来:“对不住,柳少侠还请稍坐,我去伙房拿点热水。若你不嫌弃,先帮无药将伤口里那些碎布挑出来。那些不清理干净就包扎,肉会烂的。”
柳观晴毕竟不是专业的郎中,认真挑碎布造成的痛比无医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谢无药一直没能醒来,持续昏迷。
片刻后无医直接挑了两桶热水回来,拿了布巾为无药清理伤口,一边清理一边皱眉,质问道:“柳少侠,无药除了中毒和外伤还有内伤,身上这几处大伤反复撕裂过,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柳观晴便说了月圆之夜,谢无药千霜发作伤口迸裂时的惨烈情况。至于内伤,谢无药从来没提过,莫非是怕他担忧,才一直忍着,又或者是刚才被谢大人刑责时受了内伤?谢浩然的内力深不可测,肯定在谢无药之上。
无医倒吸一口冷气:“能让无药痛成那样的毒,怪不得,看来要抓紧去找解药了。以前像现在这种程度的伤,无药根本不会痛昏过去,假装没事人接着出任务都是常有的事。”
柳观晴疑惑道:“听起来无医先生与无药很熟?”
无医点头承认道:“无药在府里比较特别,义父不让我们与旁人提他的事,所以我才扯谎假装与他不熟。其实自我医术小成之后,偶尔会被允许给无药看些严重的伤,比如接个断骨缝皮补肉之类的。无药经常受伤,可惜大多数时候都不得治疗。这次难得义父首肯……大约是千霜之毒太厉害,义父怕无药时不时昏倒耽误了差事吧。”
听了这种描述,柳观晴心内揪痛,却知道责问无医没用,深吸一口气才转开话题:“你称呼谢大人为义父,为何无药一直称呼主人。这其中有什么分别么?”
无医沉默了片刻,解释道:“我们都是义父收养的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进了府里,根据每个人的天赋被安排学习一些技能。得到义父赏识的,可以改姓谢,读书科举从军入伍,或者像我这样学点手艺,总归是有一技之长。府中大公子谢承铭就是这样,他天资聪颖苦读十年考中探花,如今官居四品;还有二公子谢承钧,入伍几年也已经升任副将,如今驻守边疆军中威名远播。我呢,在太医院那里学了许多年,今年或能转正成为有品级的医官,义父才许我在正式场合自称姓谢,唤他义父。”
“如此严格么?”
“其实也不是这么严格,我们这些被收养在府里的孩子私下里都会称呼谢大人为义父。只有无药,他小时候跟着我们一起那样喊义父,却被带去刑房狠狠打了一顿。从此以后,他无论人前人后,都只喊义父为主人,府里所有规矩无论是成文不成文的,他都不敢僭越半分。”
柳观晴回忆平时与谢无药相处,那俊秀无双的脸上总挂着淡定的笑容,却不知道他曾经受过那么多委屈,丝毫不比他身上的伤疤少。这些事,谢无药从未对他提过半句。他终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无医先生,你知道无药的身世么?为什么他会被区别对待?”
第23章 同榻而眠
无医摇头叹息:“我不知道, 义父也不许我们打听。柳少侠与我们不同,府里的规矩你也不用遵守,若真想了解, 不妨等无药醒了你自己问他。但是他若不肯说, 你也别逼他。旁人可能不清楚,我却知道他武功很好, 柳少侠恐怕不是他对手。就算他不还手,任由你用强,他忍痛的本事也是世间罕有。”
“我亲眼见过他出手,知道他武功高绝,也知道他很能忍痛。”柳观晴明白了无医是在维护无药, 赶紧表态道,“你放心,我也只想多了解无药, 看有什么能帮他的。他不愿意不喜欢的事, 我肯定不会逼他去做。他不想说的秘密,我就不问。”
无医不置可否的说道:“希望今后柳少侠一直记得今天的话。倘若你仗势欺人让我知道了,我虽然打不过你, 却也会记仇,慢慢找机会报复便是。”
两人将谢无药周身的伤口处理完毕, 再次包好,为他穿上了衣物,外边居然真的下起雨来。屋外狂风暴雨, 屋内漏的满地是水。
无医看了一眼屋顶残破稀疏的瓦片, 轻轻叹息,拉过那床已经有点发霉的被子盖在了无药身上:“他这间屋子再不修怕是快塌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让他住到我那边去。我那边床大, 被褥也厚实,医药齐全,比他这里好多了。”
柳观晴这才为自己辩解道:“刚才我急着拉无药走,是想让他住我那边客房好好休息。你不会真以为我那么狠的心,看他一身伤也不让他休息,还逼他带我四处闲逛吧。”
无医闻言松了一口气,终于与柳观晴统一战线:“如此说来,无药和你还算投缘?他以前很少与人这样亲密。义父不许我们与他走的太近,他还以为我们都不喜欢他,便越发沉默,明明住在府里,却天天戴个□□神出鬼没,长这么好看也只有义父和我统共不超过十个人知道。要我说什么江湖第一美男子,武林十大高手,那些个自称青年才俊的,哪个都不如无药。”
柳观晴不知为何,暗中生了几分欢喜,他居然幸运的见到了谢无药真容,忙不迭附和道:“对!你说的太对了。论武功,十个我也不是无药的对手。明年的武林盟大会,我肯定要邀请他参加。”
“别扯那么远,武林盟大会有什么用?当盟主就能弄来千霜的解药么?”无医不客气的说道,“你们柳家江湖上赫赫有名是吧,解毒的药都有什么好用的,给点实惠,比那些虚名有用。”
柳观晴脸上发烫,咬了咬嘴唇说道:“是我孤陋寡闻,对千霜之毒了解很少。只听说是北国流传出的毒药,绝迹江湖很多年了,目前能找到的解毒圣品,怕是也药不对症。不知无医先生有什么办法,能查找解药的配方。若是有了方子,方子上写的药材只要这世上有的,再难我也可以找到。”
“你大话说这么漂亮有什么用。便是有了方子,凑齐了药材,到做出成品药,起码几个月的时间。每个月圆之夜,无药都会经历那种痛。我在太医院看过一位前辈的笔记,说这种毒初时放大人的痛觉,渐渐还会让人伤口难以愈合血流不止,若无解药,凡中毒者少有活过一年的。无药虽然自幼服了不少毒药和解药,也算是极能忍痛的,可架不住他总受伤这毒又如此古怪烈性。”
无医说到这里,想着要尽快赶去太医院,再将那本笔记找出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破解此毒的办法,教他学医的师傅说,笔记的作者是一位医术精湛的林姓御医,他善于钻研,除了妇科之外,于解毒一道颇有建树,“不和你废话了,我这就去太医院找人请教解毒的事。你好好照顾无药,记得你吃饭的时候匀给他一点吃的。他这样子也不知道会昏迷多久,府里的饭堂必须本人去打饭,客人除外,到点有人给你送。”
无医冒着雨匆匆离去,柳观晴却不敢冒雨将谢无药转移到客院。刚才他过来这一路,并不是都有遮雨的廊子,他随身也没带雨具,自己淋湿了没什么,若是让谢无药的身上沾了水,新敷的药不就白瞎了么。
等着太阳下山的时候,雨终于小了一些。柳观晴将谢无药整个人卷在那床破被子里,打横抱起来,施展轻功,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客院。
进了房间,他将谢无药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那床发霉的旧棉被嫌弃的扔在地上。他也不在乎谢无药身上血渍斑驳,打开崭新的锦被轻手轻脚为他盖好。手碰触到他的额头,烧的滚烫。无医说过,受伤难免会发热,普通人吃一剂降温止痛的药便没事了,可那些药对无药基本没什么效用,只能是他自己挨着。
柳观晴知道发烧的人怕冷,看盖着被子的谢无药身体依然缩成了一团,无意识的颤抖,心中不舍,干脆自己脱了衣物,贴着他躺下,从背后将他搂在怀中,慢慢运功为他驱寒。
感受到了温暖热源,谢无药下意识的往柳观晴身上贴了过去,如猫儿一样蹭了蹭,才安心乖巧的让人圈着。
这么近,谢无药的发梢就扫在他的脸上,滚烫的身体在他怀中蜷着,柳观晴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掌灯的时候有仆人在门外问什么时候摆晚饭,柳观晴看谢无药还没醒,也不急着自己先吃,让仆人送了一些热水,吃食等需要了再传。
谢无药是饿醒的,大概是细胞修复速度比别人快会消耗更多的能量,反正伤好得快,肚子也饿的快。
怀里的人微微一动,柳观晴就已经察觉到了,柔声问他:“你醒了?饿了么?我这就让仆人送晚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