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浩然忍不住在心中思考充分利用江湖人的可行性,嘴上却讥讽了一句:“你想怎么做?就凭你,与柳观晴的几日交情,就能让武林盟的人乖乖听你的话行事么?”
“属下会尽力而为,也有一定把握。属下的武功不只是能杀人,还可以救人。”
听着谢无药倔强的说完,谢浩然并不理会,又压抑不住某种不可描述的纠结,狠狠挥出了几鞭。
其实谢浩然潜意识里已经颇受触动。原以为自小严苛训练这个孩子,用他试毒试药,只教他如何杀人,让他去做那些肮脏见不得光的事,不给他半点关爱,就能够禁锢他的心神,磨平他所有棱角压抑他的光芒,让他自觉是一件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工具。可是这块璞玉,越磨越亮,如今隐现光华,或许终有一日将大放光彩让人无法侧目。
真的要将他废掉,榨干所有血肉弃如敝履,还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生生挨了十鞭,谢无药几乎绝望的时候,谢浩然终于停手了。剧烈的痛楚,失血过多带来的恍惚,以至于镣铐松开的时候谢无药短暂的失控,跪跌在地,趴伏在血泊中无力起身。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如果按照原来的规矩,最少是要挨满一百鞭的刑责,现在才十鞭就结束了。这说明谢浩然内心深处已经有了一些改变,在重新思考对他的定位。
在谢浩然这里培养武功高强的死士并不难。但是一个了解时局、智慧超群、运气不错、武功又高的下属,肯定比单纯的刺客更有用,也更不容易替代。谢浩然不傻,正值用人之际,应该不会放弃人尽其用的机会。
谢无药赌的就是这个机会,如今看来应该是他赌对了。
“剩下九十鞭先欠着,下次一并责罚。你收拾一下,先去招待柳少侠吧,顺便摸一摸武林盟的底。与彭强那边也不要疏远,圣上对彭家并不放心。”谢浩然吩咐完,便将染血的皮鞭丢到一旁,拿起天丝宝甲转身离去。
打手们按照以往的流程直接拎来了几桶冷水,劈头盖脸浇在了谢无药身上。水虽然冷,不过湿透了伤口,暂时缓解了皮开肉绽的灼痛。
谢无药不是原书主角受,赖在地上缓了快半个时辰,才勉强适应新的伤痛,站起身将外衫穿好往外走。刚才挨鞭子的时候,发髻被打散,如今从头到脚湿着,他索性散着长发,先不急着束发,也能干的快一些。
谢浩然离开刑房之后并没有走远,是先去隔壁密室收好了天丝宝甲,再到藏书楼内喝茶看书。直到等的不耐烦了,才见谢无药走出地下刑房。
那略显清瘦的身体脚步虚浮踉跄,湿漉漉的衣衫长发披散遮没俊秀容颜,一阵风吹过露出苍白的下颌,行止虚弱如不会武功的人,是故意掩藏身手还是真的被痛楚消耗了所有精力,虚弱至此?
谢浩然不免暗中懊恼刚才不该下手太狠。那孩子被训练的最擅长忍痛,之前挨百十鞭照样受得住,出了刑房如没事人一样,如今这才十鞭,就要缓那么久才能走动,千霜之毒怕是相当霸道,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才行。
第21章 我不嫌弃
柳观晴被安置在客院的上房, 独门独院,不被旁人打扰。匆匆一瞥,能见隔壁的院子里住着一家人, 看起来是读书人带了怀孕的妻眷。
引路的仆人大大方方介绍道:“平时我家主人多是住在宫中, 府里由大公子谢承铭主事。今日不凑巧,大公子不在府里。这院子里住的客人是大公子的朋友, 陇西名士杜灿,学富五车四方游历,近日因妻子临产,不敢再行路,才留在京中借宿府内, 平素也抽空教导府里的孩子们读书。”
柳观晴对读书人的圈子很少关注,虚赞了几句,便只抓自己感兴趣的重点问道:“匆匆一瞥, 看有位背着药箱的郎中进了那院子, 似有人喊那郎中无医先生?”
“哦,无医先生是府里的郎中,别看年轻, 却得了宫中御医指点,医术精湛, 府中上下若有头疼脑热,便请了无医先生来看看。”
无药,无医, 光是这名字就难免让柳观晴多想, 顺势打听道:“我正好也有点水土不服,不知无医先生能否帮我也看看?”
“没问题,小的这就去说, 等无医先生忙完那边就将他请来你这里。”
柳观晴一个人在正房里坐定,耐心等待。
这客院里的仆人很有眼色,并无人打扰他沉思。端茶递水的、洒扫的、更换被褥的,一个个训练有素、手脚勤快、静默不语效率却非常高,很快整个客院就都收拾妥当,他们也安静的退到角落,等候客人有需要的时候传唤。
不多时,无医背着药箱被请到了这边。
引路的仆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柳观晴,双方见礼落座。无医拿出诊脉的药枕,柳观晴也配合着伸出了手臂。恰好是那个曾经被谢无药咬伤的,如今还缠裹着布条的手腕。
无医问道:“柳少侠腕子上的伤要不要看一下?”
“已经快好了,不用麻烦。”柳观晴上下打量无医,只见他二十来岁年纪,国字脸相貌普通,总体算是敦厚老实那款,扔在人堆里很难再被认出来,与惊才绝艳的谢无药真的没有半分相似,便探问道,“无医先生这名字好特别?倒像是江湖人的别号。”
无医笑道:“别听旁人乱喊,我就是府里的下人,会点医术,不敢称先生二字。”
“原来如此,英雄不问出身,有本事就值得敬佩。我恰好认识贵府中一个叫无药的人,听名字与你排行相仿,不知他住在何处?”柳观晴别有用心的说了一句。
“柳少侠说的无药,我小时候与他住在一个院子。后来我被送去太医院里做学徒,这才回到府里不久,平时几乎见不到无药。他应该还在外边办差吧?据说他住在府里东北角那边的院子里,与客院和我平时住的地方都比较远。柳少侠这是现在要去找他么?”
“我就是随便问问,刚才我和他一起回来府中,他被谢大人留下单独说话了。”
无医闻言眼中闪现担忧之色,面上却假装一派镇定的问道:“柳少侠的脉象平稳没有什么问题,所谓水土不服,莫非只是没什么胃口?”
“嗯,大概是吧。”柳观晴本来就没毛病,东拉西扯一通,无医只好给他留了几枚开胃的药丸,外加一瓶伤药。
本来无医要帮柳观晴包扎手腕,柳观晴客气回绝说自己能搞定。其实是想着多留点药以防万一,谢无药之前提了会挨罚的事情,让他隐隐不安。
无医也不多耽搁,告辞离开,急匆匆又去了府中库房,比平时多领了几瓶外伤药放在药箱之中,大步奔去了藏书楼那边。
谢无药默运内力缓解伤痛,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挨到了客院门口,眼见有仆人端着一个摆满了餐饭的盘子送进去,心头终于又有了一点前行的动力。正中午,该吃饭了,谢府客人的伙食相当好,他正赶上了,当然要蹭一顿。
秋末风凉,柳观晴的客房本是关着门的。谢无药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柳观晴已经听出他的脚步声,立刻从里面推开门迎了出来。只见谢无药散着长发,一身潮湿,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不免关切道:“无药,你怎么了?是毒伤又发作了么?”
谢无药进了房间,柳观晴便吩咐那些仆人们先退出院子,没事不要过来打扰。
谢无药这才原形毕露拽了椅子瘫坐在桌边,苦笑道:“原本我的任务要在两个月内完成,这不是晚回来了几天么,所以挨罚了。不过还好没耽误到你这里蹭午饭,可惜只有一副碗筷。等柳大哥吃完,给我随便剩下一点就好。”
“谢大人看起来很和蔼,没想到对你如此严苛。你为了我耽搁了时间,他怎么能罚你?我刚才从无医先生那里要了一些外伤药,让我帮你看看吧。”
“你见到无医了?那别麻烦了,他的药只是寻常伤药,对我没什么用。”谢无药轻轻叹了一口气,“柳大哥你吃不吃饭?我可是饿的狠。”
“你先吃啊,我哪有那么讲究,你用过的碗筷我再用也没什么。” 其实柳观晴在家挺讲究这些生活细节的,与旁人共用碗筷吃饭是绝无可能。没想到今日,面对谢无药,他那些讲究转瞬间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甚至内心深处满是渴望,谢无药用过的碗筷,他接着用了算不算是某种更亲密的接触呢?
谢无药是真饿了,被鞭打了一顿不吃饱点怎么积蓄能量快速恢复体力?见柳观晴表态不在乎,他便拿了碗筷,飞快吃了起来。当然吃饭的时候他并不是乱翻盘子里的菜,只守着一边夹菜,给柳观晴剩了大半。
柳观晴就坐在边上看着谢无药风卷残云的吃饭,心中隐痛又翻涌上来。谢无药不说,柳观晴也能看出他那湿淋淋的外衣之下,新鲜的血痕。还有双手手腕上或许是被镣铐磨破的皮肉,一片暗红,触目惊心。
“无药,我送你回你房间休息吧。”柳观晴随便吃了几口饭,见谢无药疲惫的趴在桌上,便停了筷子。
吃饱了有点困,背上有伤趴着舒服一点,趴着趴着就有点迷糊。柳观晴一说话,谢无药急忙抬头,打起精神说道:“无妨,主人让我好好招待你在京中多留几日。你下午想去哪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