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王晓峰大大地叹息,深刻地意识到做艺人的苦楚。
吃了暗亏还得安慰自己,别人不是故意的。
可是,哪怕耿豪和邵潇月没想到,那么跟着几辆车去的人呢?他们晚上和岑越嘻嘻哈哈,推杯换盏,还有那个何灿彬,表现得跟岑越相见恨晚的样子,但是车都开走了,怎么也没想到岑越?
大家都手机不离身的,发个消息也不需要几秒钟吧。
还不是都知道耿豪和岑越有过节,潇月又是个不食烟火,不耐烦沾染红尘俗事,所以个个都忘了岑越的存在。
都心里明镜似的,没一个蠢的。
岑越看王晓峰脸皱成一团,分外好笑:“你也别怪其他人,我们一面之缘,今晚还不给他们面子,不跟他们一起出去玩,所以,他们觉得我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很正常。”
哪怕是普通的职场,谁又会对一个平时玩不到一块的同事推心置腹?
不背地里使绊子都算个人品德高尚了。
王晓峰看岑越还笑着和他说话,抑郁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岑越不觉得委屈,他委屈什么,还不是他怕岑越不好受。
“我们快红了吧,越哥,红了,谁也不会冷落你了。”王晓峰低着头小声说道。
岑越站在电梯里,看着厢壁里模糊的倒影,很慢地点头道:“我知道。”
“一定要红。”王晓峰强调。
岑越忍不住看他一眼,王晓峰却双目紧盯着他,那目光里全是认真与期许,还有对名利的渴望。
这灼灼的目光,他是认真的。
岑越紧了紧手指,在电梯开门那一刹那,开口道:
“好。”
第28章 台词接着念。
正式开拍之后,剧组就处于完全封闭状态。文浩然拍戏不喜欢演员轧戏,所以大家都不会触这个霉头。
在剧组的演员,要应付每天不间断的拍摄通告都自顾不暇,自然矛盾就少了。
除了固定演员之外,剧组每天还要接纳大量群演、特邀、跟组演员……等等,这些人一般不会拖累拍摄进度。
大家每天都想按时收工,但是天气原因、光线原因、设备问题,都会造成意外。
尤其是拍大戏的时候,一场戏拍两天一夜,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到顶点。
如果某个主演因为状态原因,表演达不到导演的要求,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喊cut,是个人都受不了。
今天耿豪就是个倒霉鬼,他穿着厚重的戏服,站在灯光师为了营造自然太阳光的炙热光线之下,大冬天的,愣是热得妆容都花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文浩然合作,他自问也做足了功课,认真把每一场的台词背熟,改记下的走位也一遍一遍和助理排练过。
但是,一到临场发挥,文浩然看着监视器,一旦镜头转向他,文浩然就毫不犹豫NG!
这场戏是剧本的后半部分,正好是主人公萧已然和配角兆鸾决裂的阶段。
为什么把后半段的戏提到开拍没多久的时候就演,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部戏的布景影城就能解决。
其次,饰演兆鸾的岑越也可以尽快把自己的戏份过掉,他能早点离组。
在此之前,耿豪则多和女主角、另外饰演他的师傅、好兄弟的演员们搭过戏。
女主角潇月是科班出身,又是在演艺圈两大前辈的熏陶之下长大,对于表演信手拈来。
他和潇月对戏的明显感觉到了压力。
潇月虽然不怎么和他们这些剧组演员打交道,但是拍戏的时候,却完全看不出来。
大笑,大怒,摔倒,撒泼,每场戏的表演都很顺畅。
文浩然对她没多说什么,偶尔情绪不到位,就喊卡,把她叫到身边来讲戏。
潇月的身份,是耿豪准备剧本的时候,就认真对待的。
他是当红演员出身,比潇月红得早、红得久,也跟过不少导演拍过戏。
不能说,所有导演都会宽容对他,但是绝大部分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
所以,他以充分准备的心态来拍戏的时候,以为会让导演另眼相待。
然而,文浩然并没有怎么夸过他。
就连潇月,文浩然也是多以鼓励为主。
潇月都得不到文导的夸奖?耿豪的心越来越沉。
他不由想到组里的另一名绝对大牌——影帝时鄞。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有几场戏要面对时鄞的。
不知道时鄞的现场表演是什么情形,耿豪的压力越来越大。
不过,他和时鄞的戏份还没那么早。他想,等他和时鄞对戏,那时候他已经进入了萧已然的角色。
等到那时候,他的状态会比现在更好。
但是耿豪却万万没想到,没等到时鄞出场,和岑越拍对手戏的时候,他就被导演当成了初出茅庐的菜鸟,一个镜头,被喊了快七八次卡。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灯光师和摄影师们站在场外,默默地拿眼看着他们。
拍戏的时候,剧组现场是很安静的。
现场有录音师要收音,文浩然又历来严谨,大家就算要走动,都会小心的不发出声音。
平时这样的安静氛围,让耿豪觉得剧组的专业,但是此时,耿豪只有满头大汗。
文浩然这次放他休息,所有人休息十五分钟。
然而,文浩然骂人的话,还停留在耿豪的耳边。
助理围在他的身边,化妆师也早守在一边,等着给他补妆。
文浩然说:“你是萧已然,你的父亲被兆鸾杀死,你的恨意呢?!”
“卡卡卡,让你注意表情,你的动作呢!萧已然的恨意是经年已久的执念,你得把这段情绪展现给我。”
“卡!台词,萧已然是愤怒、是滔天的恨意,但是不是野蛮,你念台词的时候,情绪不对!”
“卡!”
......
耿豪闭了闭眼,只有在出道的时候,他才这么被人劈头盖脸的训斥过。
他在脑海里回忆着自己的表演,情绪不对,台词不对,肢体语言不对,什么都不对!
他叫助理把剧本过来,他要再看一遍。
因为化妆师还在补妆,他没法移动,只能叫助理在一旁念给他听。
他凝着神,突然就听到现场有动静,他睁开眼一看,就看到文浩然在指挥场记搬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伶俐的助理一看,不用耿豪吩咐,就小跑过去。
不一会儿,他跑回来,凑到耿豪耳边道:“文导说,先把兆鸾的戏份拍了。”
耿豪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跟着他的一众助理此时都把头缩起来。
不过,公共场合,耿豪不会质疑导演,钱总也说了,这部戏他得认真拍,要是出了岔子,钱总不会帮忙。
“台词接着念。”耿豪说。
助理喔了一声,赶紧继续自己的工作。
不过,这一次,耿豪听的时候,就没再闭上眼睛。
他盯着片场,因为一直是剧组的男主角,戏份最多,所以他很少有时间去看别人拍戏。
这一次作为一个旁观着,耿豪看得极其认真。
这一幕是兆鸾的独角戏,镜头对着岑越的脸。
似乎是有人站在对面跟他说话,岑越看着镜头,表情温文尔雅,就连眨眼睛的睫毛弧度都是温和的。
然而,随着对面那人说的话越来越多,岑越的表情仿佛突然被冷水泼了上去,有好一会儿都凝固一般。
然后他微微抬起眼看了对面那人一眼,脸上轻轻地笑了一下,很轻那种,好像风一吹就能把这笑从脸上抹去。
接着他低下头,然后骤然抬起眼,目光停在半空中,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声音徐徐道:
“我胡说?”
不等对面的人给出回应,岑越抬起脚,朝前走了一步,脚抬起的瞬间,忽然又停下。接着岑越道:
“……当时的雁山知州胆小怕事,面对流民不敢放行,于是去请教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皇帝亲派过来的钦差,为了谨遵圣命,不肯放粮。”
岑越紧盯对面那人,声音徒然拔高,眼神也凌厉到逼人的地步:“——当时,就是我提剑翻入城墙,一剑斩下那个知州的狗头。”
“你父亲听闻此事之后,视我为暴徒,下令追杀于我。然而,他修行不到家,技不如人,死于我的剑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越放声大笑着,忽然他的声音一收,表情冷峻地往着前方,声音咄咄逼人道:
“你父亲为了知州向我寻仇,我为了四万亡灵将他斩于剑下。——萧已然,你说,谁是正道,谁是魔道,告诉我!”
耿豪的眼睛不由睁大,他看着岑越,仿佛迎面就能感受到他那句“告诉我”是在质问自己。
然而,还没等耿豪品味出自己心里生出的滋味,那边文浩然已经喊了卡。
接着耿豪就看见,文浩然换了机位,又把这个镜头换了个方向重拍了一遍。
似乎是全部肢体方向来了一遍嫌不够,这个镜头,文浩然一共换了五个方向。
正面、侧面、背面、特写,面部大特写,全都来了一遍。
岑越就按照第一遍的镜头,表情从温文沉静到阴郁狂妄,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