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道:“现在发了通稿,只有一些小的事故,剧组很仁义,之前给每个人都买了意外保险,器材也都上了保险,所以损失不大。”
“医药费都先垫了?”时鄞问。
“是。”
时鄞点点头,想不出来还要问什么。
《月球》被不被媒体乱写,这还轮不到时鄞来操心。瑞星和华影都不是吃素的,这样的剧组事故,只要不死人,或者不出现重大伤亡,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这也是中国影视圈的乱象之一,像《月球》这样给每个参演的演员买一份保险,保障人身安全,事后也不会和保险公司勾结,倒打一耙就很仁义了。
对于一个武行、群演都没有正规工会的行业来说,几乎是影视公司霸权,这次也就是岑越涉入其中,媒体才愿意大篇幅报导一下。
现在确定岑越只受了小伤,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天下太平。
“小、小岑老师那边也来消息了……”陈英看他垂着眼睫,脸上有一种倦怠性的疲惫,但总比刚刚一见面那种摄人要好多了,便把刚刚发到手里的消息说了出来。
哪知时鄞听了她的话,忽然哼笑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陈英:“岑越给你发了消息?”
陈英简直被他看得冷汗都出来了,“是谭蓁说小岑老师听说您过来看他,所以……问我您回去了没。”
时鄞没说话。
陈英硬着头皮继续道:“您看……我要怎么回?”
时鄞又笑了一下,他低下头按了按眼睛,说,“真有意思。”
陈英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什么?”这叫她怎么回?
时鄞摇摇头,他像是忍耐着什么,大概过了两三秒,然后从位子上站起来。
“别回了,我亲自去看他。”时鄞道。
陈英看他推开大门,朝着去反方向走去,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鄞已经走出去一大截。
陈英只得跟在小跑跟在身后,又叫上另一个慢了一步的保镖。
回去的路上,看热闹的人群被疏散开了,到了岑越那一楼层,更是医院重点把关的一层,时鄞返回去的时间比他刚刚离开的要快上一倍多。
又或者,是心理原因?
时鄞想,他想见到岑越的心情,让他觉得时间走快了。
陈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多年来揣摩上意,也让她有了一种直觉。在达到岑越的病房前,时鄞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刻,陈英立刻心领神会。她立即叫上两个保镖给时鄞殿后,又自己去找上谭蓁。
谭蓁接着电话,视线的余光瞥到时鄞去而复返的身影从身边闪过,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正要转身看清楚,谁想另一边的陈英跳出来,谭蓁被打个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时鄞走到病房门内,然后将病房大门碰地一声关上。
第97章 都给你。
关上门的声音太响了,岑越的注意力一下就从手机屏幕上转移到病房门口。时鄞站在门口看着他,目光说不好是好还是坏,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喷薄欲出的戾气。
刚刚就在心里想着人,一下子站在自己面前,岑越有点不相信,他的表情很惊讶,张了张口,才怀疑地吐出:“……时鄞哥?”
时鄞没有给出回应,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岑越的脸色苍白,微长的刘海垂下来,贴在额头上遮住眉毛,看起来凭空小了好几岁。但是毕竟不是未成年,脸蛋已经张开了,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醒目英俊。
过了好一会儿,时鄞才点点头,算作回应。
岑越被看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他眨了眨眼睛,将视线移向别处。
时鄞还在看他,他能看感觉到,怎么了?他有什么不对劲吗?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但没等岑越问出来,时鄞突然动了。
岑越立刻看过去,时鄞坐到他的身边,在他的目光下,把领带松了一下。
岑越的脸色不好看,时鄞也差不多一样糟糕。他其实没看过时鄞特别累或者特别狼狈的样子,冷不丁看到这样的时鄞,岑越有一种特别想去照顾他的冲动,还想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让他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累了。
这些情绪在他的心里积蓄、沉淀,岑越垂下眼睫,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觉得自己都要绷不住了。
蓦地,一双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接着拿走了他下意识攥紧的手机。
“?”岑越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时鄞的声音:“我答应你。”
岑越倏地抬起头,他呆呆地看着时鄞:“什么?”
时鄞把从岑越手里拿到的手机甩到床尾,然后半垂着眼睛,将岑越的右手握到手心,用大拇指慢慢地摩挲着他的手掌心。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时鄞抬起眼,和岑越直直地对视,“我答应你。”
岑越的心跳完全被时鄞操控着,一会儿砰砰砰地跳,耳膜里都能听见回响,一会儿又因为时鄞的一句话而骤然紧缩,停滞不动。
“……”岑越没有立刻说话,手心被时鄞的大拇指摸得心烦意燥,简直不知道怎么思考问题,沉默两秒,才找到一丝理智,小声道:“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时鄞眼里的那股戾气忽然又出现了,岑越被他看得心虚,他想缩回手,但是这个动作好像刺激到了时鄞。
时鄞把他的手攥得更紧,根本不给他挣脱的可能。不管是岑越躲闪的眼神、还是他抗拒的动作,都让时鄞心里的好胜心一时间上升到顶峰。
既然是想照顾他,为什么不可以是我?时鄞想,看不到也就罢了,但是亲眼见到岑越和别人亲近,将他隔阂在外,就像是一只受到他照顾的小猫,他担心它吃不好、长不大,永远操着心,但是小猫被养得油光水滑之后,却跑去用圆圆的毛脑袋蹭另一个人的脚踝。
不是心塞、不是失望,而是明明是自己的小猫,却不要他了。
岑越说完,时鄞就没再说话,时间仿佛都停滞了。过了一会儿,握着他的手的力道慢慢松开,岑越的心也一下子绞在一起。
这样的对峙,他根本不是时鄞的对手,岑越立刻就后悔了,他应该立刻就答应下来的,哪怕是时鄞冲动之下的意思,那也很好啊。
时鄞看他再狠的话放不出来之后,就知道岑越只是嘴硬罢了,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有点切实的感觉,原来岑越是那么的喜欢他。对他说得狠话也不过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不喜欢你了”之类的,比起放狠话,这时听来,更像是一种撒娇。
如果岑越胆子再大一点,抬头看向时鄞,就会发现时鄞的表情已经柔和了下来,眼神专注又温柔。
时鄞现在才明白,比起他喜不喜欢岑越之类的,他只是想看到岑越开开心心、舒服地、肆意地对他撒撒娇,就像被他养熟的小猫,会在需要的时候,蜷缩到他的腿边。
只要你开心的话,时鄞想,我能给你的,都给你。
他放下岑越的手腕,倾身靠过去,在岑越垂着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岑越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布偶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时鄞看着这样的他,伸手将他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捋上去,声音带着一点笑意:“真的不喜欢我了?”
岑越说不出话,身体僵直着,时鄞看到他的瞳孔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好像全世界,他的眼里只看到自己一样。
他再次靠过去,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一次他没有后退,而是就着这个吻,一点一点向下,眉毛、眼睛、鼻尖,最后在嘴角那里,再一次亲了一下。
“还是不喜欢吗?这样呢?”
太犯规了,岑越的睫毛不住地颤抖,他想看清近在咫尺的时鄞,但是眼睛里有湿热的液体渗出来,情绪在胃里翻滚,他都分不清这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现实,也许是他还没清醒?
时鄞看把人弄哭了,连忙用手指给他擦眼泪,但是更多的泪水从细密的睫毛里溢出来,沾湿了他的手指。
“别哭了,我真的很怕你哭,宝贝,”时鄞软下声音哄他,岑越哭得都没有声的,时鄞每次看到都像被针扎了一样,只剩心疼,“好,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明白了——”
岑越听到这儿,视线才动了一下,聚焦到时鄞的脸上,“你什么都不明白,”声音都是哑的,“你只会欺负我,看我难受,从不肯认真看看我……”
他说到后来,声音几乎是在喊,但是嗓子先撑不住,时鄞受不了地抱住他,一下一下亲他的头发。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浑,你气我归气我,跟自己的身体置什么气,嗓子该疼了吧。”
岑越被他抱在怀里,慢慢闭上眼睛,所有的彷徨无助、所有的迟疑犹豫,顷刻之间都被隔离在这个怀抱之外。
他抵着时鄞的肩膀,倾听着时鄞胸腔里的心跳声渐渐和自己保持一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他闷了一会儿,小声道:“为什么突然答应我?之前怎么都不愿意。”
时鄞用手安抚他的后背,分开了一点距离,把他的右手拾起来放到嘴边,在岑越莫名的目光下,在上面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