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怒地与沈晏争吵过两次,次次无疾而终,时间长了,和谐依赖的相处方式终究变了味,两人不约而同拿出商战上打机锋那一套,彼此警惕彼此算计。波斯猫死的那天晚上,沈晏难得主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时间很长,内容却很简短,他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齐朗,你病了。”
无数次的横眉冷对、冷嘲热讽,齐朗扪心自问,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伤心难过,可是他越想沈晏看着他,沈晏就越不想看他,到最后,他几乎都有些漠然了——高不高兴有什么紧要?人是我的不就行了?
那以后的很久很久,他们都没有再心平气和地坐下吃顿饭,齐朗偶尔会去找他,两人中间像隔着一层冰,笑也不是闹也不是,可齐朗还是很愿意与他呆着,看着这人受制于自己,明明心中厌恶,却不得不虚情假意的模样,心中有种病态的快意。
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着,他甚至都已经不在乎是否能跟沈晏冰释前嫌,却在这时,齐志铭下了手,他匆忙赶到,本意是相救,但生死一瞬间,他看着沈晏苍白削瘦的面容,忽然犹豫了——换一个世界,是不是就能重新开始?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筹谋策划,期冀着将那人牢牢绑缚在自己身边,陌生的世界里,他们能像当年在齐家一样相依为命,他期待一场梦,期待了整整十年,可沈晏没有丝毫犹豫,再一次如当年一般,将他抛弃了。
恶自怨怼而生,怨怼来自失望。
哥哥毫不犹豫地跳入炼狱的时候,他最后的宽容随之付诸一炬。
……年轻的暗部首领却在黑夜中醒来,眼泪淌湿了满枕头。
作者有话要说:
77、前世
齐朗睁着眼睛, 盯着黑夜中模糊不清的天花板。
梦中余韵尚在,眼尾处还有湿润的感觉,冰冰凉凉的, 他梦得太入神,乍一睁眼竟然不知今夕何夕,失魂落魄毫无焦距地呆了会儿, 才感觉出走的神志渐渐回归。
银白的月光从缝隙间斑驳地洒进来, 一抹缠绵地吻上了他的脸颊,白日里被獠牙面具遮挡的地方,一条自额头往耳根、像是被滚烫的火舌燎了一下、横亘半张面容的疤痕,将他原本清秀耐看的长相打得支离破碎。他本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笑似月牙,不笑似桃花,也是个秀气俊朗的男孩子。
——这是炼狱留下的伤疤。开始时修为不够, 系统增幅需要时间融合, 不小心落入炼狱,差点活生生化成灰, 虽然没死,却也被热火灼伤, 自此留下伤疤,只能靠面具遮挡。
殷南以为他研究出的是定点传送的技术,其实不然,那只是一个说辞, 送走沈晏是步险棋,连他自己都没料到能成功,半个月的殚精竭虑,除了巩固人体传输技术, 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尽量将传送的时间往沈晏之前推,毕竟要牵制那家伙,没几年的基石是不行的,为此,他特意拿殷南做了试验,一年的时间差他也是事后才知晓,轮到自己时,觉得一年不够,于是再往前推,这一推便出了差错,活活让他等了十年,才等到好戏开场。
齐朗撑着身子,慢吞吞地起床。
下属听到动静,在外敲门,他道了一声“进来”,黑袍獠牙面的下属匆匆进入,用古怪而阴桀的声音问:“王,感觉如何?要叫大夫进来看看吗?”
齐朗疲惫地朝他摆摆手,“没事,我昏迷多久了?”
下属答:“两日有余,王,鬼王那一箭诡异得很,不仅伤及肺腑,经脉也有灼烧痕迹,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要不还是叫人来看看吧。”
“不用。”齐朗重复了一遍,又问道:“翼往森林那边怎么样?”
“妖王陛下带着妖王大军在森林后守着,一旦封印破碎,即刻进攻,我看豊州这边已经支撑不住,明日差不多就能突破了。”
齐朗撑着苍白的脸,勾唇冷笑一声,“明日能突破,明日下午昆仑的人就该到了……这位鬼王大人可真是会坏事,我若不伤这两日,封印早该破了。”
下属观他神色有异,不再言语。
齐朗忽然想起那个梦。
“炼狱这两日……有人或妖出来吗?”
下属疑惑地看向他,“王,不是说炼狱从来只进不出,无人例外吗?”
齐朗莫名有些生气,“沈晏是一般人吗?”
下属:“……”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齐朗骂完,又森冷阴沉地叹了口气。
炼狱确实无法逃离,但短暂地出来还是可以的……若再机灵一点,找到其中漏洞,或许还能获得更大的权限,沈晏那家伙,谈个恋爱把脑子谈没了吗?
齐朗忧虑地皱了皱眉,下床道:“联系玄冥,昆仑的主力现下应该不在中原境内,拿到的那张布防图该派上用场了,炼狱这边我来守着,让他去……”
话至一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触手之处空空荡荡,他的神情刹那凝滞。
“……钥匙呢?”
“泽之,你将宗里实力过得去的弟子清点出来,顺道去森林那边知会他们一声,告诉他们守阵的长老们要分出一部分来,能打善战的不要再消耗输出,回来与剩下的弟子组成守备军,以防森林失守,妖族打过来,这边连个能扛的都没有。殷南,你暂且放下手中的事务,全力向豊州以及周边门派购入丹药灵草,能快速回血的最佳,其他伤药也要,以备不时之需,然后纪敏……”师挽棠乌拉乌拉说了一堆,都是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结论,说完想了想,怕自己没有威信,又加了一句,“这是老宗主的吩咐,他现在没醒,由我代为转告。”
泽之:“……”
纪敏忍不住操心他的智商,忧心忡忡道:“大王……老宗主既然没醒,他是怎么告诉你这些打算的?”
师挽棠瞪他,“他说梦话了不行啊?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去不去!”
泽之倒没说什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依言退下了。他走后,殷南将一枚纤巧的铃铛递给师挽棠,制式与沈晏曾经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大了许多,顶端用漂亮的红绳串了起来。
“殿下,这是我与沈晏的联系工具,但他进了炼狱之后,这个再也没过反应,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你留着吧,若哪天老天开眼,他最想听到的声音,一定是你的。”
师挽棠迟疑片刻,伸手接过,“……辛苦了。”
殷南笑了笑,“我皮糙肉厚,自小就是当男孩子养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倒是殿下,我哥既然将你留下,必定是相信你可以撑起大局,他跟我说过,你不爱处理这些糟心事,但现在也没办法,殿下代表整个鬼修界,就算不挑大梁,也肯定走在最前面的人,哥不在,有些东西就靠我们守着了。”
师挽棠捏着铃铛,沉默地点点头。
殷南前脚刚走,后脚夏霸天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殿下殿下,殿下在哪儿呢……殿下!”
师挽棠刚刚升起来的一点雄心壮志被拖后腿的笨蛋下属扫了个一干二净,不得不翻了个白眼,扬声道:“这儿呢这儿呢,你还可以再嚷得大声一点。”
夏霸天循着声音过来,一见他,开口就是:“殿下,不好了!”
师挽棠心里一跳,不由紧张,“怎么了?封印破了?还是又有长老昏迷了,完了完了,这还没做好准备呢……”
“不是不是。”夏霸天憨憨一笑,“就那外边,山脚下有个人找你,戴着兜帽,我也不认得是谁,就赶紧回来禀告了。”
“……”师挽棠:“有人找我,你为什么要说不好了?”
夏霸天堂堂正正:“我觉得他行迹可疑,很像细作!”
师挽棠:“……”
“呵呵,呵呵……”他干笑两声,扭头看纪敏,木着脸道:“有时间带他看看脑子,这么笨应该不是遗传,恐怕是有病。”
纪敏:“……”
师挽棠负着手溜溜达达地下山。
能跑到扶摇宗山脚,点名道姓说要找鬼王大人,如此光明正大,定然不会是细作,暗杀还有可能,但妖王陛下都不一定能打过他,何人如此想不开?所以这人多半是有事,身份还不简单,否则不会兜帽遮脸,披风笼罩身形。
远远便看见那道身影,师挽棠驻足打量了一会儿,虽然遮得严实,但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他径直露面,那人回头见他,二话不说掀开兜帽。
“……小师弟?”
昆仑宫小师弟,是夏竹青的一个重要身份象征,师挽棠震惊之下,张口便来,也没其他意思,夏竹青却误会了,愣了半天,憋出一句,“嗯,师兄。”
师挽棠:“……”
他面无表情:“有事吗?”
夏竹青伸手入袖间,摸索片刻,摸出一枚漆黑的长状石头,“这是……炼狱的钥匙。”
“……”师挽棠扎扎实实地愣了一下,“什么?!”
“炼狱的钥匙。”夏竹青涩然一笑,“我把它偷出来了。”
师挽棠接过,细细一看,倒也分辨不出真假,他连炼狱有钥匙都不知道,“凭这个即可打开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