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门外那人就是个泼皮无赖,声称自己是庄主的仰慕者,非要见庄主。”弥生捧着一碟切好了的西瓜走上殿来,“可要叫影卫撵他下山去。”
景昀有些纳闷,谢萧在江湖上横惯了,十个人里只怕有九个看他不爽,居然还能有仰慕者。
“不是早在五月下旬就封了关卡,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这人是何时进城的?”景昀问。
“听侍卫说这人五月中旬就来拜访过一次,当时庄主没回来,庄子里随便找了个由头给打发出去了,现下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消息,又给找上门来。”
景昀思忖片刻,“请他进来吧。”
弥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庄主说不接待任何人。”
景昀将谢萧给的黑蝠牌磕到桌上,“请他进来。”
弥生赶忙点头,小跑着出门去,岸芷又端了新茶上来。
“在下女祭姜晏,久仰庄主大名,特来拜会。”那人上前抱拳躬身。
景昀定睛一看,此人身形瘦弱,面容清秀,眉宇间并无半分戾气,同他粗犷的声音极为不搭。
“阁下请上座。”景昀站起身。
“你不是庄主。”那人突然夸张地皱了皱眉,大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景昀一愣,“阁下找谢雨申可有急事?”
“我爱慕他,想亲眼见他,你快将他还与我。”那人扭扭捏捏走上前。
弥生大叫一声,景昀赶紧拦下,将弥生挡在身后。
“阁下到底是何人?”景昀走下台阶缓缓道。
那人走到景昀面前,“我同他相识二十载,他说若有一日飞黄腾达了便来接我。如今他出人头地,家大业大便要弃了我。”那人用粗粗的嗓音说这般扭捏的话,着实叫人听着头疼,景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屋内的侍卫纷纷看向他们。
那男人又道:“你可知我同他青梅竹马,若我早些开窍,又有你什么事。”说着那人僵硬地扭了扭,声音里竟带了些哭腔。
景昀:“……”
“你怎不说话?叫他出来见我啊。”那人往前凑了凑,抬手指着景昀鼻尖。
“我们庄主已经成亲了。”弥生站在景昀身后插了一句。
一阵异香蹿起,景昀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莫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这样的负心汉,有钱有势了就翻脸不认人。”说着那人低下头。
“我们庄主从未提起过你,别想来挑拨离间了。”弥生冲到那人面前,生生将人逼退了两步。
那人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说:“伤心事何必提起,他若是见了我定是愧疚不已的,他人呢。”
弥生更是急了,跳脚道:“我们庄主根本不认识你,你就是想来骗钱,公子快叫人将这胡言乱语的家伙赶出去。”
“想当年他出门的银钱还是我给凑的,他骗得我好苦,骗了这么多年,一没有利用价值了说踹就踹,毫不讲情面。”那人语气幽怨,表情却漠然。
“一旦没有用了,说扔就扔呀。”说着拖长了声音,以手遮面,模样好不可怜。
景昀静静地看着他,那人继续说道:“你看什么看,不过就是模样长得比我好看几分,过不了几天你便同我一样了。”
景昀细细品味着他方才的话,依旧一言不发。
弥生气得浑身发抖,对景昀道:“去把庄主请来……”
那人瞥了景昀一眼,骂道:“去呀。”
“不必了。”景昀摇头,继而给这人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弥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身形一僵,景昀开口道:“觉明道长,久违了。”
那人意兴索然地耸了耸肩,“哎,没劲。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说着揭下脸上的□□。
“你你你!”弥生嚷道,“公子……”
“行了,将你切的西瓜端上来。”景昀拍了下弥生的肩膀。
“如何看出来的?”觉明问,“这声音还从没用过呢。”
“道长身上有鬼松香的气味。”景昀笑道。
山雨欲来(终)
“这般?”觉明扬起袖子,笑道:“失算。”
“听闻道长来此地多时,未曾好好招待,怠慢了。”景昀脸上带着谦逊的笑。
觉明将面具轻放在桌子上,“贫道本也无所事事,四处游历罢了。途径此地发现这地方的风水是极好的,便多留了几日,修明这么说便是见外了。”
景昀只是笑笑并不作回答。
觉明抬眼望了望檐外,“最近宝地灵气四溢,风头正盛啊。”
“树大招风,山芋烫手。”景昀定定地看着他,“徒增烦恼罢了。”
觉明面上滑过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是什么人做什么事儿,修明应是最懂的。”
景昀眼眸轻闪,“那又是什么人呢”
“什么人,修明只怕比我更清楚。”道长拂袖,“说来都是天意,本早就离了这,偏又自己找了回来,你说这是活该呀还是命呀。”
景昀沉声,“道长说笑了,哪有什么命不命的,都是自己选的路罢了。”
觉明低笑,从袖内拿出一盏琉璃灯摆在桌上,“修明看这灯,轻轻一吹便灭了,可若是注入灵气,便能燃上半月。”说着觉明抬手带起一片灰雾,“若是有人愿意一直护着它,便能燃上一生。”
觉明话锋一转,“这燃上一生的灯啊便成什么不得了的秘宝,人人都想来夺一夺抢一抢,本是死物无甚可惜,耐不住以讹传讹,倒是诓了天下人。”
“你说这最初想护着它的人可曾后悔自己逆天而行呢。”觉明轻轻推了灯柱一把,灯油溅在桌上。
景昀顺着灯油的流向看去,觉明面上一片默然。
“灯这般亮,如何就无用了。”景昀伸手将琉璃灯扶正。
“修明是……打算留着呢。”觉明愣愣地看向他。“但灯也只是灯,道长不必这般在意。”
“修明若是看够了,便早些灭了罢。”觉明站起身来语气冷了下去,又道:“叨扰了,告辞。”
景昀也跟着站起身来,送了出去。
“道长慢走。”弥生忍不住低声道:“公子,他他……”
“派人跟着,找个头脑机灵的。”景昀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琉璃灯,手指深入灯油中轻轻搅动起来,眉头不禁深了了几分。
……
七月初九夜半,露气浓重,景昀回来后第一次踏进鬼楼。
谢萧歪在九弯床上,俨然一副熟睡的模样。
早就离开又折了回来的断不是自己。景昀点燃了桌上的灯,走到谢萧身边伸手敲了敲木板。
“起来。”
谢萧将手挡在眼前,“谢雨申。”景昀唤了一声。
“做什么……”谢萧无意识地答道,却侧过了身子。
“起来一下。”景昀上前想伸手推一推,他想看谢萧的眼睛如今还是不是红的。
“做什么?”谢萧声音清明了几分,身子依旧没动。
“不做什么,你起来一下。”景昀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只要一眼。
谢萧“唉”了一句,缓缓坐起身来,声音沙哑道:“何事呀,兰因。”
“转过来。”景昀半蹲下身,“我看看你的眼睛。”
“早就不红了。”谢萧转过头,“有何好看。”
“为何会这般?”
谢萧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靠在床头,“估计是那日洞内邪气入体所致,现在慢慢消退了。”
“你是何时发现玉眼的?”景昀拧着眉头。
“我十七岁那年。”谢萧伸手将景昀拽了上榻来,“血月之后。”
“在那之前从未来过日月郡?”谢萧点头,“以前一直同我师傅师娘一起。”
景昀垂下眸子,一时间想不通其中深意。
“你同你师傅师娘也未曾来过?”景昀继续问,桌上烛灯暖暖的光洒在谢萧侧脸上。
“我们一直在北边,”谢萧揉了揉眉心,“他们也不想我来日月郡。”
“那你为何要来?”
“我入世就是为了这个,不早就同你说过了么,在宫里的时候。”
景昀似是在探寻什么,目光扫过谢萧脸颊,“你那时只是想管着毒物?”
谢萧一愣,继而突然笑了声,“我知道兰因你在想什么,你怀疑我是为了利用鬼眼才来的?”
景昀低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反正世人都是这么觉得的。”谢萧嗤笑道:“毒物和鬼眼分不开,这么看来我也是为了利用鬼眼。”
“你……”听着这番话,景昀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怪异。
“怎么了,大晚上的这般问可是出了什么事?”谢萧插了一句话,语气淡淡的,同这静寂的夜融为一体,景昀一时语塞。
“你今日怎么了。”谢萧目光投向他。
“没什么。”景昀偏过头去,“你继续睡吧。”说着就要起身。
谢萧伸手一把将人拽住,顿时就有些恼了,“你把我弄醒了,什么都没说清楚,就想这么走?”
“我只是来看看。”
“你看看外面几更天了,大晚上跑到一个男人的房里把人弄醒,说了一堆不着调的话,拉拉扯扯的惹人心烦意乱,你说你只是来看看?”谢萧有些烦躁,不禁抬高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