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抬头打量了一下女子,立马笑吟吟道:“有的,有的,贵人楼上请。”忙招呼小二倒茶。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纸,“留个欠条,房钱您找这人要去。”
“无妨无妨,您安心住着。”掌柜和蔼地说到。
女子随即转身,寻了处空桌坐下。
鸡窝头和独眼龙面面相觑,女子的剑突然翁鸣起来,独眼龙端着酒的手一抖,酒水淋了满手。
女子摘下斗笠,一张雪白的脸露了出来,淡扫蛾眉,略施粉黛,一双鹿眼此时正看向这边。
女子眼珠上下转了转,“是月下愁。”女子尾音挑起,“二位兄台从何处得的?”说着起身走了过来。
鸡窝头刚想开口,女子又说:“这酒只怕埋了五年有余了,可否给在下来一杯?”
独眼龙撞了撞鸡窝头,“去、去给这位姑娘拿一个酒碗来。”
女子坐在独眼龙对面,“兄台真是好眼光,这种酒是日月郡的一绝,别处喝不到的。”
“姑娘也是好眼光。”独眼龙当即给女子甄了一杯酒,“味道还、还不错。”
女子把碗凑到鼻尖轻嗅了一下,喃喃道:“这……怎么这么想谢雨申的呀……”
鸡窝头一惊,赶紧补道:“这不是偷来的,这是友人送的。”
女子抿了一口,眉头微微皱起,“兄台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酒。”
独眼龙忙问:“可是有何异处?”
女子将剩下的就全倒在了自己的佩剑上,“这不是谢雨申的,是孟老的。这酒味道有些古怪,二位可是在点苍山后山挖到的?”
独眼龙点头,问道:“怎么?”
女子露出一副叹息的表情,“你们只怕偷到假酒了。”
鸡窝头一愣,忙解释道:“怎么会,我蹲点蹲了五日。”
女子嫌弃地摇着头,“你们不了解孟祁月这个人,平生嗜酒如命,但为人狡诈,点苍山后山他藏的一百坛酒里有七十多坛是假的。”
独眼龙狠狠地瞪着鸡窝头,女子拍了拍桌上的酒坛,“你们喝了半壶了?”
“那可真是不幸,这酒里下了点怪药。”
鸡窝头慌忙狡辩道:“你你信口雌黄,凭什么就说这酒是假的。”
女子嘴边绽开一抹笑,“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灯在乱晃,脚下站不太稳,鼻尖有一股烧焦的气味?”
独眼龙晃了晃脑袋,“还真是。”
鸡窝头歪了几步,倒在桌子上,独眼龙连忙问道:“女侠,这该如何化解?”
女子微微一怔,对这一声女侠甚是受用,她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道:“具体会有什么症状这我可不知道,玄冥山庄的毒可是五花八门的。”
“那、那可如何是好。”独眼龙狠狠锤了一把桌子,面露难色道:“女侠气度不凡,定、定是有法子的,还请女侠搭救。”
女子佯装皱眉,待了一会道:“也不是没有法子,你们只消半月不食荤腥,不见血不随意走动即可。这种毒一般都不是烈性毒,你们修养几日自然也就解了。”
独眼龙眼里冒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只、只要不吃肉,不走动就行?”
“是。”女子迟疑片刻,“谁叫你们在日月郡这种家家养蛊炼毒的地方随便捡东西吃,快回屋吧。”
“是是是,多谢女侠提点。”独眼龙作了个不规范的揖。
鸡窝头赶紧掺着独眼龙大当家歪歪扭扭地往楼上走去,女子赶紧熄了黄符,冲两人的背影喊道:“这酒我帮你们扔了啊。”说完抱起剩下的半壶酒,心情大好感叹道:真是一群蠢货。
山雨欲来4
大都的天是阴沉的,皇帝站在窗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屋外。雨密密匝匝地盖了下来,不远处的一株紫薇树被雨珠打得东摇西摆,雨丝织成的银色雨幕让山河大地一片迷蒙。
“参见皇上。”一黑衣人大步走进殿内,发丝湿漉漉地打在额前。
“如何了。”皇帝微微仰头。
“回皇上,东西已经给了,但是那人态度很是随便,不知……”
“呵”皇帝轻笑一声,继而语气阴沉道:“你如何同他说的?”
跪在地上那人身形一僵,“谨遵皇上的……”
皇帝又道:“楚家败落他应是一点反应也没罢,你给召将符他只怕也是不信的。”
“皇上圣明,那人不识好歹……”
“召将符可是收下了?”皇帝转身打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地上那人背脊冒冷汗。
“金子呢?”皇帝嘴角勾起。
“金子被留在路边了。”
皇帝摆摆手,“下去罢,继续派人盯着日月郡。”
修明呀修明,从来没人知道你想要什么,小时候是现在也是,六年了,你自己想清楚了吗,皇帝不禁摇头。
“皇上在乐什么呀?”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入殿,皇后端着一盘糕点走近屋来,“德融最近心情这般好呀?”皇后挥手屏退了宫女。
皇帝眼中含笑,“淑君你觉得,真有人能无欲无求的活着么。”
皇后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可是遁入空门?”
“不是,是身处红尘却不为所动,给钱也不要,给权也不要的,有这样的人么。”皇帝拿起一块绿豆糕,“很奇怪的一个人呢。”
皇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皇上说的可是……”皇后突然顿住,一时找不出称呼景昀的词儿来,他既没被封为王爷,也不像景昭一样有个门派。
“修明呀,你见过的。”皇帝揽着皇后坐到窗边,“以前宴会上坐在一边喝闷茶的那个,脾气古怪得没一个官家小姐愿意搭理。”
“不是不愿意呀。”皇后偏头想着,“我记得……以前我还在闺阁的时候,挺多官家小姐爱慕他的,只是没一个敢上去搭话罢了。对了,那个,赵泽旭的姐姐不是挺欢喜他的么。”
皇帝笑道:“是吗,我怎记得赵娅儿是喜欢礼部尚书之子呢?”
皇后骄傲得扬起头,“才不是,娅儿写了好多封情箴都是给修明的,我还给她改过词呢。”
“那为何没送出去呀?”皇帝问,他还挺想看看修明接到女子情箴会是何反应呢,那张面具一样的脸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皇后眉间满是无奈,“单相思罢了,修明以前冷得不像个活人,谁敢去惹他。”
“他现在可不冷了。”景晖看向远处,那日无意路过云汐宫,恰好看见谢萧同景昀庭前玩闹,景昀整个人都同以前不一样了。虽说谢萧甚是不靠谱,但这两人站在一块倒还挺像样的。那时景晖突然想起先帝将谢萧调给景昀时的话,“谢大夫同修明有缘分呐。”
皇帝转头问道:“你觉得修明怎样?”
“我又没正经见过他。”皇后眨眨眼,又问:“他又如何了,可是成亲了?”
皇帝摇头,“没成吧。”
皇后咬了一块糕点,“他似乎比你小不了几岁,还没成亲?”
“谁知道呢。”皇帝靠在紫竹椅上,“他呀,最近估计挺高兴的。”皇帝拿了一颗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谢雨申的药快炼好了,他也快解脱了。”
皇后若有所思地捧着脸,皇帝解释道:“这两人纠缠不休呢,都不是什么善茬。过几日我要出宫一趟,回来给你带日月郡的水果切糕。”
“德融要出宫,微服私访?”皇后来了兴致。
“是,去看看玄冥山庄。”皇帝叹了一口气。
……
七月初五,蔚金殿内。
“庄主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想借道往西域贸易。”一个景昀眼熟的影卫站在众人之首,谢萧歪坐在靠椅上,“可有牌子?”
“并无,是后生门派,江湖上寂寂无名。”
“早不来晚不来,一到鬼月就整这些幺蛾子,找人打发了去,不准过。”谢萧提笔写了张字条,“这个给他。”
景昀扫了眼,上面写着些甚不诚心的客套话。
“这是日月郡太守的信。”
“郭太守?”谢萧拆开信,“上头又给施压了?”
日月郡一直都有太守,是朝廷和江湖门派之间的平衡点,但很多事儿都是玄冥山庄在管,比如收的税和一些基础建设。
“说了什么?”景昀低头看去,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写得甚是不清晰。
谢萧揉了揉太阳穴,“吐苦水罢了。”
景昀伸手拿起那封信,细细研读起来。
“看得眼睛疼。”谢萧挥手让影卫全下去。
“你去休息吧,这里我守着。”景昀道,“有什么大事我叫你。”
“行。”谢萧舒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出殿去。
待谢萧走远,景昀将方才的信浸入杯中,淡绿的茶水慢慢湿了整张纸,墨汁从纸中渗了出来,染黑了整碗水。
这小把戏是宫里常用的,待墨汁全部析出,会出现一行淡红色的字,景昭以前一直用来记小纸条。
景昀看着这个茶碗出神,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再次看到这个小把戏竟是在这里。
半晌,景昀将字条挑出,摊在桌子上,等了好一会儿却一字未现。
不待景昀细看,门外传来一阵喧嚣。
“在下久仰庄主大名,请求见庄主一面……”一粗犷男子站在蔚金殿门口的空地上,侍卫上前阻拦,那人进退有度,死咬着非要见谢萧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