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曲荃似乎有些默契,在对方喝汤或者吃菜的时候基本不说到重要的话头,不说让对方震惊的事情,这样一种彼此照顾的行为渐渐使得整个包厢的气氛有些温馨,就仿佛,这里才是她们真正的小家。
呸呸呸什么小家,凌雪霁捂住脸,直觉自己又想到了什么不好想的东西。捧着红扑扑的脸不说话。
曲荃放下筷子,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案子的事情你不用急,今天我陪你好好玩,明天再谈正事。”
凌雪霁喝着曲荃倒来的茶水降温,声音有点闷闷的,“没事啦,我今天已经玩够了,午后我们就去查案子吧。”
“你想怎么查?”曲荃闻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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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张记铁铺
曲荃看着“张记铁铺”四个泼墨打字,又看了看站在铁炉前憨厚直笑的壮汉,疑惑的看向雪霁。“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呀?是有什么发现要与我说?”
她看了看这铁铺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呀?雪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凌雪霁笑的有些神秘,没有回答曲荃的问题,而是转头先对那个壮汉说道:“张大哥,麻烦你先留些铁片在这里,然后就去前面忙吧。我以前学过这些的不用担心。”接着又目光灼灼看向曲荃。
曲荃了然,在心里翻了个无奈的白眼,从袖中取出最后剩下的一点银钱交给那个姓张的壮汉——都买鸟闹得,曲荃花光了半个月的俸禄,就连刚才在酒楼吃饭也是刷脸赊账,曲荃开始默默进行自我怀疑,她这该不会是娶了个败家娘们儿回来吧???
壮汉接了钱,挂着淳朴的笑意乐呵呵的离开了,只留下曲荃和凌雪霁两个人在铁炉边熏烤。
凌雪霁眨眨眼睛,“金线鱼钩带了吗?”
曲荃不明其意却仍旧点了点头,“怎能不随身携带。”说着就从襟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然后在香囊的夹层中间取出那枚缠着金丝的鱼钩。
这件案子破到现在,曲荃不得不承认自己都有点快崩溃了。先是一波三折,凌雪霁指出鱼钩的问题,这枚鱼钩应是绣花针改造,唯一的目击证人阿茅总是不信任自己,说的证据真假参半,后来又遇到危岳雁,定明每辆运尸马车牵着的马匹尾巴上有弭罪司里才有的酷石散,之后发现阿茅姐姐失踪的地方是万霞山,万霞山上遗留了阿茅姐姐的白玉发钗,以及有人在山上枯树林间留下狰狞的红痕,看不出所以然。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曲荃的意料之外,先是万木红痕被危岳雁引申解释为金陵城去往吴郡的水路,然后危岳雁迅速找齐当时参与运尸的无辜百姓,让百姓们确认当时装酷石散的缪琳瓶,最后查出缪琳瓶身上的气味正是弭罪司独有的气味。这种气味浸染多年,不可能认错。
至今曲荃都不知道她的左膀右臂之一的史桩究竟在这件案子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如果是被人利用,那么他又为何不说?如果是有意参与其中,那他……又是何动机?
她带着新的旧的满满一腔疑惑站在这里,站在凌雪霁的面前,她看着锻铁炉子里烧灼的红光映照在凌雪霁的脸上,将少女精致的眉眼晕染出一抹艳色。她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着这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即将用这个炉子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第八十八章 铁铺遇袭
这小间一般都是张记铁铺用来锻造重要客人的金属器物时才会用到,与前头间里陈设基本一样, 正中放着个大火炉, 炉边架着一个风箱, 风箱里面贯出的风力引得炉膛内火势更猛。
凌雪霁从曲荃手中接过那枚金线鱼钩, 捻主金线的头一拉, 原本缠成圈状的金线成花瓣状平展开来。这金线的质地比较好,拉平后基本上没有之前的圈在鱼钩上的痕迹。凌雪霁取出鱼钩上的金线之后, 直接将准备了一个不融与火的器皿,将鱼钩放在上面, 丢入火炉中融成铁浆, 紧接着取出一旁让张老板准备好的磨具,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只, 将烧红的铁浆小心翼翼倾倒入磨具中。如此反复,再经过一番锻打,最终经由淬火, 终于在曲荃的目瞪口呆下将这枚金线鱼钩还原成了原本的绣花针模样。
用厚厚麻布捻起这枚刚淬炼好的小小绣花针举到曲荃眼前,“看容貌复原咯~”
曲荃从她手中接过那枚绣花针, 脑海中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眉宇间疑云未褪,凌雪霁笑嘻嘻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
“刚刚你在外面的时候, 我和张老板聊了一会。绣花针现在大多使用的工艺都是比较繁琐却可批量生产的,工序繁多,有校直、切断、磨尖、压型、冲孔穿鼻什么的,但他这里却有一种古法, 就是直接用炼剑的工艺来炼造绣花针。这种工艺需要无比精细,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幸好我以前没事干的时候就逮着师父练这个,也是你运气好,这种古法早就失传了,我之所以可以学到是因为我的师父是这种古法的传人之一~~而且张老板也帮了大忙呢,我刚刚问的那些铺子里都没有这种工艺,只有张老板这里有。而且啊他还说金陵城里所有规格的针模他基本上都有。真的是帮大忙了。”
“雪霁,你这是何意?”曲荃努力在脑海中把所有的线索都拿出来理了一遍,或许是震惊于凌雪霁突然间爆发出的本事,导致她现在还有点没回过味来,脑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迅速转动。
凌雪霁就等着她这一问,当朝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大人在问她问题耶,想想都觉得自豪无比。“咳咳。”于是当朝刑部尚书夫人清了清嗓子,扬起一张志得意满的小脸。
“鱼钩没有规格,那绣花针有没有规格呢?”
曲荃:“!!”
醍醐灌顶。
“雪霁。”曲荃有些激动的捧着那枚绣花针小心翼翼的往襟中的荷包里塞,隔着里衣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枚绣花针火中带来的热度。炉膛里燃起的熊熊烈火彷如一道明光,照亮这连环血案中最晦涩黑暗的一节。
这是光明的初端。
“在吴郡的时候姐姐曾经和我说,我们大夏对于女性使用的绣花针规格有规定,大约是和布料一样规定过尺度,绣花针的规格是为了让分级更加明显,是什么级的身份,就只能用多少规格的绣花针。这样一来我们直接就用绣花针去查它主人的身份级位,不就可以缩小很大范围了嘛!”
凌雪霁说完,俏皮而自信的对曲荃眨了眨眼睛,曲荃心中震颤,一来时发觉凌雪霁其实也有她自己很擅长的东西,她完全没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自卑,二来则是惊讶于凌雪霁的思维。一开始他们都只认为鱼钩就是鱼钩,所有要指明的东西也只能从鱼钩本身去寻找,就算凌雪霁一开始提出,这枚鱼钩是由绣花针锻造改成,他们只是只是循着路去思考,从来没有想到过,既然这条路行不动,那就重新伐木劈山,开出一条新的路来尝试。
她太过珍惜这枚得来不易的证物,故而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凌雪霁却没有这种顾虑,依她来看,这枚鱼钩既可以是鱼钩,也可以是绣花针,既然从鱼钩上得不到线索,那就从绣花针里找。光凭想象不如直接把它恢复成原型。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绣花针上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关键点还在鱼钩上,怎么办?”曲荃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却还是禁不住一问。
凌雪霁笑的毫无顾忌:“我记得那枚鱼钩的样子,大不了我再给它造成鱼钩不就行了?”
额……和自己想的还真不一样呢。
曲荃嘴角有些抽搐,果然有一技傍身,就无所畏惧吗?接着自己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凌雪霁见曲荃终于舒开眉头笑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找了旁边一条小板凳坐好,“曲荃,石斛哥哥说你后来又去见阿茅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新的线索呀?”
曲荃想起那天“严刑逼供”的场面,又看向凌雪霁单纯的等着听故事的眉眼,决定还是将那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省去,却听凌雪霁先开了口。
“其实阿茅他也是个很孤独的少年,他对陌生人警惕性很高,曲荃你不要太生他的气。我想他一定不是什么坏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曲荃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无可奈何的理由呢?御史台每每送上来的复核案件里,见的最多的,就是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怀着每个人的执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然这么做的理由。谁也怪不得,那又该谁来担责呢?
“那天阿茅说,他那位姐姐名叫‘白华菅’,曾经在素烟阁卖唱,后来被一个达官显贵看上,就去做了那个人的家姬。但是至于是哪个官员,白华菅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像是故意不让她的弟弟知道一样。只是按时托人给阿茅送些衣物银两,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联系了。直到后来白华菅被抓,才收到她留给阿茅的一封求救信。”
凌雪霁再次抓到重点,“那那个求救信呢?”
曲荃摇了摇头,“那封求救信可以说更像是一封确认信,就是让阿茅相信他的姐姐在那个女人手里,至于那个女人是谁阿茅还是坚持他原先的说辞,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