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荃急的差点跳脚,“这不是废话吗!你熟还是我熟啊。你快把她放开!”
凌雪霁见曲荃这个样子嘻嘻笑了一下,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的,所以没有胡闹就放开了张斐。只不过在把人放开之后诽了句,“堂堂右街衙的金吾卫,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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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街衙偏厅
生的儒雅端方的金吾卫右街使朔石斛早已在偏厅等了半日,见张斐带着曲荃过来时面上并未露出丝毫焦虑之色,似乎早已习惯曲荃的作息情况。只是在见到曲荃身旁跟着的凌雪霁时,眼神变幻一瞬。
“石斛,嫌疑人在哪,让我见他。”曲荃见到朔石斛并没有自称本官,可见二人私底下关系十分要好。
曲荃是十分欣赏朔石斛这个人的,当年朔石斛与她同期金榜题名,她针砭时事剖析邢狱利弊,三篇文章利如刀戟正中帝王下怀,故而高中状元,朔石斛尊崇儒学提倡民贵君轻,帝王虽不喜他的思想倒也怜惜他的才华,便让他中了探花郎。二人在宦海沉浮数载,曲荃扶摇直上做了正三品的刑部尚书,而朔石斛却甘心偏居一隅,悠然自得的做着他的金吾卫右街使。然而他们虽然地位差距悬殊,却都对金陵城的大小案件极为上心,曲荃审核御史台送来的批文案牍时遇到麻烦会去请教朔石斛,朔石斛如果遇到了什么疑难案件也会寻求曲荃的帮忙。
“阿荃莫急,那人双腿尽被斩断,伤口还未痊愈须得我们自行前往。”此间是金吾卫右街衙的偏厅,把手的金吾卫只有张斐一人,加上身为右街使夫人的右街衙师爷,所以朔石斛便直接用了私底下的称呼。这个称呼对于曲荃来说习以为常,可是对凌雪霁来说却如晴天霹雳般震惊。
“曲荃,他怎么叫你的名字呀?”凌雪霁走到曲荃身边,暗戳戳的问道。
这句话问的很轻,在凌雪霁看来只是她和曲荃之间的窃窃私语,夫妻之间实属寻常。但是在张斐看来这个意义就不同一般了,这丫头受曲大人宠爱对曲大人无礼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丫头居然开始质疑曲大人和自家大人之间的关系,进来也不行个礼,不和自家大人打个招呼,这就未免太不把他们金吾卫右街衙放在眼里了。
“喂,见到我们大人还不行礼!”张斐终于忍不出站了出来。
朔石斛抬手止住了张斐的话,示意无妨。上前两步对着凌雪霁拱了拱手,“姑娘,在下朔石斛乃是曲大人的至交好友,故而私底下如此称呼。张斐鲁莽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他不是不知道曲荃燕尔新婚,娶得还是位女妻。也听闻了曲荃并不宠爱那位新夫人的传言,但是这一切都只是金陵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悠闲谈资,他身为金吾卫右街使每日手上要经数起案件,加之这几日连环血案当头压着,哪有闲工夫去关注那些闲事。所以这边看到曲荃领了个妙龄少女进来也懒得过问什么。张斐说那少女对自己无礼他也不甚在意,秉着遇事先自省也的原则,他对那少女先补了一礼。
凌雪霁是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的人,见朔石斛虽是官吏却毫无官架子,忽视那一身晃眼的官服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受人一礼之后,也上前对人福了一福。“我叫凌雪霁。”
朔石斛报以一个温润的笑意。
“行了。”早已在一旁等的不耐烦的曲荃催促道:“自家人无须在意这些虚礼,快些带路去见那个嫌疑人吧。”
朔石斛对张斐点点头,张斐会意对曲荃和看着她一脸不爽的凌雪霁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带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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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偏厅的明亮,右街衙的客房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就算是在正午,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中飞舞的尘粒,仍旧不能驱散心中的暗影。
一行人步入房内的时候,那个嫌疑人正背对众人坐在窗边。他挑的位置是采光最好的一个位置,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那光色显得那人身上灰色的短打也暖绒起来。但是那人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来。
“阿茅,我们来看你了。”朔石斛温柔的嗓音如泉水般流淌在这间虽明亮却仍旧给人晦暗感的房间里,听来格外动人。凌雪霁不由得多看了朔石斛一眼。想不到曲荃的朋友,竟会是这样明澈的人物。
那个名叫阿茅的嫌疑人似是震动了一下,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曲荃从那声沙哑的嗓音里分辨出些许少年的音色,猜测这个阿茅年岁不到十八。
“他是?”曲荃看向朔石斛。
“他是昨夜半夜倒在衙门门口的。”朔石斛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清茶迎着阿茅走去,宽大的袍袖在身后微荡,“当时夜已深,加上他只清醒了一瞬便昏厥,我便只是请了衙门中的大夫为他治伤,没有让人来打扰你。”
“不能开口说话,他身上的每样事物却都能说话。”曲荃负手踱了两步,展颜一笑,“石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有什么发现。”
朔石斛无奈轻笑,将手中的清茶喂到阿茅嘴边,清香中透着微苦的茶汤润湿少年干涩皲裂的唇瓣。
“我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枚缠着金线的钓鱼钩。”
“金线鱼钩?”曲荃一双眸子倏然睁大,复又黯淡下去。“这在其他地方或许能直接缩小搜查范围,但是在金陵城……”
“几乎是人手一枚。”朔石斛将茶盅放在阿茅手里让他端好,自己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一点点摊开,一只缠着金色丝线的鱼钩展露在曲荃面前。
曲荃小心翼翼的接过,举到阳光仔细观察,越观察越失望。在金陵城,所有鱼线都是掺了些金丝的,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无例外。原因是说金陵王气过重,需以金石镇之。所以开国太祖不仅仅在金陵城的地下埋了黄金铸人,还规定在金陵城中垂钓需以金丝为线。
但是太祖又担心过量使用黄金显得太铺张浪费,恐帝国罹难,所以让国师测出吉数规定了所有鱼线中金丝的用量,以及命工部选出能人制造出能够循环利用的鱼线。故而但从黄金鱼线上并不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不仅鱼线上没有丝毫踪迹可循,连鱼钩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因为那只鱼钩做的既不过于精巧,也不过于粗糙,不喜铺张浪费的王孙贵族和追求鱼钩耐久度的平头百姓都会选择这样的鱼钩来作为垂钓的工具。
曲荃拿着金线鱼钩放在鼻子前秀了秀,纤眉蹙的更紧。“味道上也没什么奇怪……”
“是啊。”朔石斛点头,“淡淡的鱼腥味,寻不出什么特别的。只能知道这是一只被使用过的鱼钩。”
“能让我看看吗?”在一旁杵了好些时候的凌雪霁突然开口。
朔石斛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主动参与调查,虽然曲荃不避讳的将她带在身边,但她这么开口请求倒是显得与曲荃关系非同一般。朔石斛按照曲荃的话来说,是个最不像京城官员的京城官员,凌雪霁之前已经自报家门,换做金陵城任何一个大小官吏来都能即刻认出这个名字是尚书夫人的名字。但朔石斛却不然,他每日听的是百姓呼冤,看的是宗卷案牍,吃的是风霜雨露,对京城里一些风言风语最不感兴趣,也无暇去听。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位至交好友的夫人叫什么名字,曲荃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此时听见凌雪霁想要看看证物,多年办案养成的谨慎心理让他没有立刻答应。他在等曲荃的反应。
“自然可以。”曲荃的反应就是将那枚证物无所顾忌的递到了凌雪霁的面前。
嗯,毫无保留么?
朔石斛心里倒是对这个凌雪霁起了些兴趣,毕竟能让精明的跟狐狸似的的曲荃这么放心的将重要物证交托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凌雪霁对着曲荃笑了笑,算是感激她的信任。然后谨慎的接过曲荃递来的东西,小跑到窗边就着阳光看了起来。
“诶石斛,我突然想到,这尸体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在此之前可有相对应的百姓失踪案?”曲荃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朔石斛摇摇头,帮他那位形容俊美寡言少语的师爷拉开座位后自己才坐在曲荃面前。“不仅金陵城没有,周边的城池也没有。更远的地方鞭长莫及,还在尽力调查之中。”
曲荃给她递了一杯茶过去,以手托腮晨起时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滑落到手背上。“无异大海捞针。”
“啊!我发现了!”
曲荃和朔石斛闻言看去,只见凌雪霁欢欣雀跃的逆着窗外的阳光走来,手里捏着那枚金线鱼钩笑的像个孩子。“你们快来快来,我发现了件事情。”
她伸出手指指着鱼钩的钩尖,“你们看,这鱼钩的倒刺比寻常鱼钩上的倒刺要小一些,这枚鱼钩是绣花针做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啊,绣花针还能做鱼钩。”张斐明显不相信凌雪霁说的话,他本就因为尚书夫人的缘故看凌雪霁有些不爽,本来是看在自家大人和曲大人的面子上没再对她发难,但是现在这个丫头居然满口胡言简直是太不像话了。这里是衙门又不是她小姑娘玩过家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