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十数年从血里挣出的命,临此险境危岳雁丝毫不惧,手腕翻转枪舞如龙,长/枪如身遭护体罡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然而死士的人数实在太多,何况死士本就是不要命的,从出生的一刻起就注定为其主人卖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顽抗到底。饶是危岳雁和其他将士再如何奋力剿杀,也抵不住对方人数众多,纵使天神下凡也一时杀之不尽。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那些死士拼着最后一口气靠近危岳雁,竟然丝毫不欲取她的性命,致使每次的护心脏后背的防御都成了无用功,他们用性命交换来的只是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和关节处重上加重的旧伤。
待这一场厮杀终于结束,天光未晓启明星已遥挂苍穹彼端。
“将军,扬子溯及其叛党皆已除尽,后续诸事悉听将军安排!”
“将军,军医已传至帐外。”
“将军,您身体可有大碍?”
一众亲卫从未料到扬子溯会叛变,经历完这么一场镇压战,难免都还有点刚做梦睡醒的恍惚感。危岳雁看着眼前那些心急如焚却又还颇有些惊魂未定的将士们,露出一个足以安抚人心的笑容。
“作战计划不变,速去休整。”
“是……”
“还有何事?”
一众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悄然出声,“将军,那军医……”
危岳雁心中暗叹一声,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些皮肉伤,我自己处理便可,不日便要与南疆驰援交战,你们速度调整状态,谁出了岔子就依军规惩处。”
“是!”
待军帐里头只剩下危岳雁一个人后,她才重重舒出口气。挺着的一口气泄尽,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便争先恐后的叫嚣起来。危岳雁长眉深蹙,额间青筋暴起,独目光定定的锁在面前沙盘上塔斯慕山丘的模型上,半点迟疑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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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秋泛拿着长柄汤勺心不在焉的搅动着锅里的野菜汤,神思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飘着飘着目光就落回了手中的汤勺上,这只长柄汤勺还是军中为危岳雁准备的厨具,因为她仿字有功危岳雁得知对自己军队有大恩的人住在山洞里头生活条件艰苦,立即让秦广漠送了厨具枕席过来,还邀请他们去营中相见。谁知造化弄人,还未等她有所回应,战争就爆发了。也不知危岳雁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贺游天拎着两只山鸡进入山洞时见到的就是她抱着长柄汤勺痴痴发愣的模样。
“凌姐姐是担心阿雁了?”贺游天把已经射死的山鸡往旁边一丢,也不急着开膛破腹,拿衣服抹了抹手径直坐到凌秋泛身旁。
经他这么一打岔,凌秋泛本来在煮汤的手一颤,有汤汁溅上手腕惊得她轻叫出声。
“凌姐姐你没事吧?!”贺游天连忙去看,凌秋泛则摆了摆手礼节性的避让了一下。虽说她与贺游天二人同吃同住了这些日子已经算作出格,但是在能避免较为亲近接触的时候还是尽量避免,二十年恪守礼教早已如血液般入肌入骨,想要丝毫不去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经过这段时日她早已将贺游天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有什么消息了?”凌秋泛见到他来,也不顾别的张口就问战况。
贺游天早知她要问什么,立即将自己整理好的信息一一告知,凌秋泛在听到危岳雁与秦广漠在城中集结后居然分出兵力去阻拦南疆的驰援后,露出略微不解的神情。
“我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却也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阿雁为何放着稳妥局面不顾,却要派秦大哥去拦截南疆的驰援呢?”
贺游天对此也颇为不解,虽然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的夫君,但他们此次筹谋却是连他也不知晓的,“许是因为此次来的驰援是樊遒鸢,此人同南疆新任主将称得上珠联璧合,他俩一旦合力攻城后果不堪设想吧,所以得把樊遒鸢拦在半路不让他们会合。”
“但是如此一来,守城的兵力也被分散,岂不是对秦大哥和阿雁也大大不利?”凌秋泛提出质疑。
贺游天挠挠头,“凌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凌秋泛手中继续搅着锅里的汤,一边摇头,“连我都看得出来的问题,他们也一定早已料到……所以这一次,阿雁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呢?”
其实,不止凌秋泛不明白,就连此次战况中的另一位重要角色——樊遒鸢,也搞不明白。尤其是他遭遇从山坡密林间手持/刀枪策马飞至的夏军时,更是懵逼的彻彻底底。更别提他看见来截驰援的将领竟然是危岳雁的时候,惊得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刀。
山道奇险,荆棘丛生,晨间霜露未晞,轻雾方才还将整座山丘笼着一层曼妙的薄纱,可就在下一刻喊杀声惊破天穹,数千快马破雾而出,马背上的夏军手持刀/枪斗志高昂犹如天降神兵。原本正在行路的南疆军被这猝不及防的截杀冲散阵型,一个个还未从震惊中缓释过来的南疆兵匆忙抬手阻挡攻势,却早已溃不成军。
樊遒鸢最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作战向来骁勇,几下便杀出一条血路,欲带领南疆兵杀出重围以图后计。见状,危岳雁岂能让她如愿,带着十数个亲兵快马轻骑一路将人追杀至山崖边,堵住了樊遒鸢的回路。
他料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算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危岳雁,这个举世扬名的大夏女将军以这种方式相见。
然而这对于危岳雁来说,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
重逢。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雁飞唳天
“危将军,久仰。”
“樊将军, 别来无恙。”
危岳雁盯着樊遒鸢瞬间错愕的双眸, 笑得极深、极寒。
樊遒鸢眼角斜飞一道疤痕, 像极鸢翅苍白交边处最利的一支羽翎。一瞬的惊讶微眯起双眼, 鸢翅随着皮肉牵引蓄满杀机。
“三年前南疆一别, 久不能忘。”危岳雁背/枪策马上前两步,“今日, 特来相见。”
樊遒鸢眉头蹙的极深,他记性很好, 却无法在往日记忆中搜寻到危岳雁的身影, 也不记得曾与谁人立下战约。三年前他于南疆根本没有与人交战,若要硬说的话, 唯有一支被他以雕虫小技逼入瘴气林后全军覆没的夏军。那是他有生以来最顺遂的一场,领将临阵脱逃,千数兵士不战而亡, 这样的战役卑贱到没有资格被载入他的战史,以他的评判标准来看, 甚至都没有资格被称作“战争”。
寡思如樊遒鸢, 不愿被繁杂疑惑侵蚀刀梢利刃,却也有一个压抑不得的困惑。
“为何是你?”
为何是你?
天下皆知, 危岳雁擅守不擅攻。危岳雁征战八年,领兵三年,与大夏临壤之敌相较不下百回,攻城之战多用围城之计, 从不强攻入城。守城之战亦只守不攻,三月不进一寸,却也不出一寸。她骁勇善战诡计多谋,偏偏就是在这个关节上绕不开,为此错失不少良机。
众国虽不解,却从未疑有变。此次南疆作战便依此为谋,让蒙砾先行,他樊遒鸢驰援在后,为的就是让守城的危岳雁对上蒙砾,拦截驰援的秦广漠与他硬刚。他针对秦广漠的战略战术部署好了一切,却临到头来遇上了从未料到的危岳雁!
危岳雁面上平静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是欣赏够了他这副郁思不得解的模样才开口,“那你可曾听说过,有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我擅守,不代表不擅攻。”
她曾放弃诸多良机,受到各方施压,付出比他人多一倍的代价。忍辱负重枕戈三载,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兵发南疆,一雪灭家之恨!
樊遒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若你生在南疆,我或许会请你喝一杯。”
“我们大夏儿女,是不会同杀父仇人喝酒的。”危岳雁长/枪抡出一道半月弧的残影往前一送,是一个请战的姿势,“来战!”
此时正是清曦破雾,花草露湿的初冬晨时,塔斯慕山上霞蔚云蒸一派明艳。山间未入冬眠的鸟兽却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生怕被卷入不远处那场激烈的搏杀之中。
樊遒鸢双刀如铁罩虎虎生风密不可破,危岳雁一柄长/枪如龙/游/蛇/走灵活万端,驰援的军队被危岳雁率军截断个个都有些力不从心,而夏军蛰伏多时好不容易等到猎物一个个杀的两眼放光/气势如虹,这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胜利对于夏军来说毫无悬念——
如果,狼烟未起。
“将军!是陇息城方向的狼烟!”
当士兵吼起来的时候,危岳雁正一枪挑开樊遒鸢的双刀。一股浓重的灰烟从陇息城方向升起像墨入清水般迅速氤氲在澄碧的天际。
围城的南疆军发起进攻了!
危岳雁心中一惊,她此次出来带走了大队兵力,原以为南疆军会再耗上些日子待夏军兵困粮绝再一举攻之,却不想先坚持不住的竟是南疆军,面对一个个视死如归的南疆士兵,秦广漠虽有陇息城做屏障占据地理优势却也有诸多隐患。
“传我命令,由飞虎领军,抽调三个营回陇息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