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冠璟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光亮,勉强知道白天黑夜,别的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梁冠璟捏紧拳头,“你不早说,我去帮你找常清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算了……”梁玄琛摇头,“一开始是非常恨他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习惯当个瞎子了,对他也没什么恨意了。”
“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了?”梁冠璟不服。
梁玄琛道:“我们不提这个人了吧,说说你的娘子。你怎么扮男人上瘾,还娶妻生子了,那肚子里的孩子总不是你的种吧?”
梁冠璟笑了,眼神温柔,可惜梁玄琛看不见,“三哥,你带我去见她吧,我现在就想见她。她一晚上没回家让你扣下,肯定受了惊吓,她还怀着孩子。”
梁玄琛听出她语气中的急切,“也罢,阿雪,你带她去见她娘子——我说这话怎么那么别扭呢?她真是你娘子?”
梁冠璟道:“真的!”转身看到千山雪那张脸,再想想指尖上还留着她的味儿呢,梁冠璟尴尬地说道,“能不能让水空带我去?”
水空道:“六小姐,不知者无罪,我若知道那是你家娘子,我肯定不敢掳了她,你可不能寻我的仇。要怪就怪三少爷,是他出的主意,说是要会一会你这号人物。怕你不肯来,这才请你家娘子先喝茶了。”
梁冠璟道:“没事,回头一起算账。”
水空苦着一张脸,向梁玄琛求救,可惜他递过去的眼色梁玄琛也看不见。
“去吧。”梁玄琛挥挥手。
李明堂正要跟着梁冠璟和水空一起出去,被梁玄琛搂了肩膀拉了回来,“明堂兄不要着急啊,我跟我家六妹妹可以慢慢叙旧,跟你……”
李明堂道:“咱俩也没啥好叙旧的吧”
梁玄琛道:“也是,那麻烦你给常清河带一句话,就说我已经不恨他了,让他别再来烦我就好。”
李明堂本来已经准备溜之大吉,听他这么说,倒是不走了,“你既要这么说,那我们就来好好讲讲理。”
梁冠璟没心情听他们扯淡,她只忧心苏铭玥的安危,把地上的惜玉和凌十四拉起来后,她便跟了水空从春福里出来。
她那些兵们已经退到春福里外面,却也没走,只在巷子口原地待命,兼还噼噼啪啪拍蚊子。
梁冠璟心中感动,上前道:“大家回去吧,辛苦兄弟们了,明日都有赏。”
兵们见到惜玉和凌十四一起出来,知道事情大概是谈妥了,然而说是春福里绑了嫂夫人,此时也不见人。
梁冠璟道:“误会一场,你们的嫂夫人不在这里。”
有人关切地问道:“那嫂夫人在哪里?可曾找到了?”
“多谢各位兄弟们,我去接她回家,等娃娃满月了,请大家吃酒。”
余的梁冠璟也不多说,兵们今日都听到了春福里那尴尬的一幕,也不知道楼上房间里董六爷和千山雪究竟发生了什么,此时又听他说嫂夫人的确是不在家,个个胡思乱想起来。
梁冠璟也阻不住他们瞎想,只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在心中捋了一番,她回头望望,皱眉看着灯火通明的春福里。白日里站在此处看这楼宇还不觉得繁华,也不过北地寻常的宅子,甚至都不像窑子,但是夜色下再看,那灯火放射的光芒简直有些妖冶了。
梁玄琛离家多年,此中必然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常清河与他的恩怨,自己竟然全然不知,甚至都不认识常清河。只不知道常清河与自己仅有的几次见面,又是否认出来,知道她原来是老仇家的亲妹妹?
她的三哥,还是原来那个三哥吗?他做了商人,开了妓院,与蒙古人过从甚密,还绑架了别人身怀六甲的娘子。她觉得她已经不认识原来的梁玄琛了,若不是他身边还带着那个叫水空的小厮,她简直觉得这只是跟自己三哥长相相似的陌生人。
地水火风四大皆空,梁玄琛身边原来带着四个小厮,伴读,陪练拳脚,替三哥挨梁老爷子的板子,似乎也……除了水空,其他三人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尚在人间?她自己那个奶哥哥,当年也常常跟着三哥哥,即便娶了亲生了娃,还留在梁玄琛身边照顾他,如今奶哥哥去哪里了?这些她都没来得及问。
如果今天自己不是梁冠璟,而是真的董六,恐怕一场恶战免不了。
那么明天呢?他还念兄妹情义吗?他认雁门关的千户大人吗?更甚者,龙虎卫指挥使大人常清河,能不再去找他吗?
当然,不是为了他们男人之间的那点破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哥是攻,谢谢!
我寻思着以后要写三哥的故事,文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国舅爷》。
第70章 道义与卿卿
水空把梁冠璟带去见苏铭玥,在哪里呢?竟然就在那稳婆张六指家里。
那张六指倒不是真有一只六指怪手,而是她给人接生摸肚仿佛多长了一根手指一样,莫说胎儿大小,胎位正否能摸出来,连是男是女都能摸个八九不离十。
梁冠璟之前就给她送过不少礼,苏铭玥便想打听打听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那张六指笑道:“若是旁人,老婆子说就说了,但是我瞧二位贵气逼人,这娃娃是男娃女娃都不打紧,他日必成人中龙凤。”
她既那么说,苏铭玥也不好再问了,横竖过几日便知道了。
梁冠璟到张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屋里却是亮着灯,原来她也是刚刚在城西一户人家帮着接生,忙完到现在可不就是五更天了,夏天日头长,五更已经天光微明。出来迎接的是张六指的孙女儿,张九斤。
这张六指圣手高明,却不去江南繁华之地呆着,跑到这边关来,边关多是男丁,她一个稳婆能有什么营生?梁冠璟知道内里必有因缘,然则他人隐而不谈的事情也不便打听,二来正因张六指到边关来才能替自己家的娘子接生,也算是因缘际会了。而且张六指的孙女儿也姓张,想来不是她亲生,而是捡来的。
张九斤据说是出生的时候九斤重,她娘亲胎大难产差点死了,差点死了就是没死,既然没死后来去哪里了,张家祖孙也没说清楚。总之当年九斤重的张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伶伶俐俐,是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开门见是梁冠璟,她嫣然一笑,“六爷可是来寻你家娘子的?”
“她昨夜怎么歇在这里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梁冠璟说着已经进了屋。
张九斤看了看她身后的水空和惜玉,奇道:“昨日上午就是这位小哥送铭玥姐姐过来的呀,他走的时候还说去营里知会你一声,免得你焦急。”
梁冠璟随口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张九斤又说张六指刚刚接生回来,累了一宿,此时在里屋床上歇着,梁冠璟自然说不便打扰,让她继续躺着。
“铭玥姐姐还没起呢,要我去叫她吗?”张九斤道。
梁冠璟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让她歇着,她没事我便不急。只是……我早上赶过来,还未洗漱,要不……方便给我打盆水来吗?我搓把脸洗个手。”
张九斤闻言便为她去打水来,放下水盆她解释道:“昨日铭玥姐姐突然晕倒,就由两位姑娘还有这位小哥赶了马车将人送过来,我祖母查探了一番,见也没有大碍,腹中胎儿安好,只昏睡不醒,便让她暂且歇在我家。没到中午的时候人就醒了,精神挺好,胃口也好,几位姑娘还在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在院子里走了走。傍晚我祖母被人叫去接生,铭玥姐姐和那位婉妍姐姐也不曾离去,因是想着上午晕倒怕胎儿有个闪失,便让我留下陪着,她自己去那产妇家中了。后来铭玥姐姐便留在这里等我祖母回家,那婉妍姐姐说是家规森严不能久留,只好带着丫鬟先离开了。铭玥姐姐一等,就等僵了,想来你在家中有事不好来接,我便留她过夜。”
梁冠璟心道,千山雪竟然跟苏铭玥呆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青楼女子,又是个不择手段的花魁娘子,苏铭玥别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好。她也没被软禁,更没有绳子捆了她,竟然乖乖地听人家的话,在张家住下来过夜了。
梁冠璟打发了水空和惜玉先回去,又跟张九斤扯了些闲话,天光已经大亮,苏铭玥终于睡醒起床。
“九斤,是六爷来了吗?”苏铭玥在里屋唤道。
梁冠璟便起身走进里屋,见苏铭玥已经坐在镜前梳头。她对镜自揽,竟也不先迎上来,只在镜中对着自己浅浅一笑。
“我昨晚找你都找疯了,你不知道吗?”梁冠璟口气不善。
“知道。”苏铭玥吐了吐舌头,仿佛坐错了事又料准相公不舍得责罚的刁蛮娇妻。
“知道你还……”梁冠璟气不打一处来,“昨晚我带了兵去春福里,差点把人家的楼给拆了。”
苏铭玥瞪大了眼睛,随即搂住梁冠璟一顿狂亲,“是我糊涂,害你受了惊吓,那千山雪说是已经找人去跟你说了,我就信了她。”
“瞧你心里还挺得意啊!”梁冠璟便把昨晚大闹春福里的经过跟苏铭玥说了,说到木十三为了扰乱她心智,故意安排一个替身在对面明月客栈假扮苏铭玥,被推下楼去,她当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已经失去理智,无法正常应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