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向龙虎卫指挥使大人知会一声是该的,等拿了人,也不能就真的砍了,还请常大人定夺。该走的程序还得走。”
李明堂哈哈大笑,“真看不出来你看着是个文弱书生,其实老奸巨猾。你怕这个百户后面的靠山届时来寻你的麻烦,便把这事推给常大人,他若说砍,再砍不迟。那他若说不砍呢?”
董六两手一摊,“反正这位百户大人,我这小门小庙的养不起,就留给常大人吧。”
李明堂用指头戳他,“你不是要我把人押去雁门关吧?”
董六拱手道:“那就多谢了!”说完他拿起酒吊子,扭头将桌案下炉子上煮热的酒舀了一吊上来,给李明堂斟上,“名堂兄,来来来,吃菜吃菜。”
“那我说的那事……”
第59章 练兵记之二
董六把酒盅放下,一脸为难,“李兄,咱俩怎么也算一见如故,我多谢你的赏识。只是贸贸然的我就替你去行凶杀人,且不说事成与不成,万一你来个死不认账,杀人偿命,我可是要掉脑袋的。虽说我们行武之人,杀生茹素,那是在战场上,下了战场,我真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李明堂也是一脸苦相,“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这个奸商是我们常大人的死对头,都说官商勾结,他早年在湖广采买生丝的时候,就跟地方上的一个知州联手,两人鱼肉百姓,中饱私囊且不说,还把我们常大人给得罪了。具体怎么得罪的常大人没好意思说,左不过争田产,争佃农,这人奸猾得很,常大人很吃了一些哑巴亏,简直恨他入骨,一早就想宰了他。后来我们常大人升了龙虎卫指挥使,这奸商怕了,便离开湖广,跑到北地来做人参鹿茸的生意,你说巧不巧,嘿!我们常大人也调来雁门关了,可不就是冤家路窄,又撞上了。咱们要是把这事办好了,常大人老家那些给占了的田产房产的哪怕要不回来,也顺了气了,您说是不是呢?一介商贾而已,横死在青楼里,谁会追查?常大人肯定能保着您。”
董六并不预备淌这浑水,只打哈哈应付过去,又说明日一早还要练兵,这吃了酒回去,家中娇妻少不得埋怨。
李明堂道:“你还怕老婆啊?”
“怕!”董六理所当然,拿起斗笠和披风穿戴上,“我家母老虎,那是天王老子我都敢得罪,偏偏她得罪不起的人。”
李明堂从屋里跟到屋外,“我都帮你想好了,你看你这会儿正好去窑子里拿人为名,就拐个弯的事。”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帮我去拿人。”董六拱手一揖,赶紧告辞。
董六放了岗,带着随侍的惜玉骑马回到白水镇家中,苏铭玥早预备好了一桌子菜等他。
大家围坐在一起,也不分主仆,就这么吃起来。
苏铭玥盯着董六吃的,半晌她拿着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又吃酒了?”
董六赶紧赔笑,“今日吃的是火锅……也……也吃了点酒。”
苏铭玥道:“原来军营之内,值岗之时,也可以饮酒吗?”
董六连连认错,“夫人教训的是!我明日就写一道军令贴在营中各处,军营之内不得饮酒作乐。喝酒误事,这是太-祖皇帝的时候就定下的规矩,光是小兵们不许喝酒怎么行,长官们更应以身作则。”
惜玉低声道:“今日为了练兵六爷没吃上午饭,是李佥事请六爷过去吃的火锅,没吃几口。”
她那么说,一桌人都拿眼来瞧她,又去瞧苏铭玥的脸色,董六赶紧拍了筷子在桌上,这是不高兴了。
怜香赶紧上来打圆场,“夫人训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六爷说情了呢?等会儿罪加一等,还不知道被窝里头怎么整治我们六爷呢。”
董六拿胳膊肘顶她,“说的什么大实话?”
他那么一说,一桌人哄堂大笑,连惜玉都憋不住露了笑脸。
苏铭玥道:“好啊,你们都取笑我是不是?”说完拿眼瞪董六,“我也没别的本事了,只会在家里撒泼。”
董六道:“看把夫人闷的,成日困在这斗大的院子里头,也没个消遣。你要是高兴啊,随便拿我来撒气。”
“我也只能在这个院子里头摆摆威风了。”苏铭玥叹气。
董六道:“这不是天寒地冻嘛,等开了春农忙的时候,我就陪你出去,到嵩城各处走走,看看城里头有什么消遣的。只先说了,雁门关比不得京城,只有横竖两条道,从东往西,从北往南,骑着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走路也不消一炷香。”
苏铭玥道:“等天气暖了,先瞧瞧再说吧。”
等天气暖仿佛是一句咒语似的,等来等去,都二月末了,天气还没暖,屋子外头的水缸,滴水成冰,大风一起,沙子铺天盖地而来,桌上凳上灶台上,也落了薄薄一层黄土。这种天气,根本没法出门闲逛,苏铭玥教红菱和采莲认字,跟怜香下棋,绣花抚琴,简直快憋出病来。
以前未出阁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日子,倒不觉得有什么的,可是随相公到了边关月余,还没出去将这嵩城和传说中的雁门关瞧一瞧,她实在心痒难耐。
董六每日起早练兵,无论什么天气,他绕着嵩城跑一圈,他的兵们也绕着嵩城跑一圈,跑过三日,兵们鬼哭狼嚎。
既然这样,那就肩上扛一块二十斤重的木头跑吧,说扛就扛,校场边上的木头桩子,自己去认领了,扛到白水镇上,给各家各院劈好了,放整齐,再跑回校场。
三炷香的时辰,误了时辰,军棍伺候。
兵们又嚎。
董六轻飘飘一句,“那就……两柱香?”
有几个刺头说两柱香根本不可能!
董六二话不说,走上前扛起木头,就跑出了校场,惜玉跟丰旭使了个眼色,在发令桌前点起了一柱香,两柱香的功夫,董六提了两大面口袋热乎乎的大包子回来。
“这是你们嫂夫人预备下的,知道诸位操练辛苦,特意犒赏大家!”
刺头兵们不服,直说不可能,董六一定是作弊了。
董六吃着热乎乎的包子,命惜玉备马,马栓在校场的柱子上,喷着响鼻,是上好的一匹高头大马。吃完一个包子他拍拍手,又扛了一段木头,“你们跟我跑吗?骑马也可以。”
刺头们面面相觑,丢不起这个脸,便纷纷扛了木头,其他人便也扛了木头,一千多人跟着董六从校场出发,浩浩荡荡地跑起来。惜玉翻身上马,赶羊似的跟在队伍一侧。跑出兵营三里地,很多人已经倒地不支,刺头们要脸,就死撑着跟上长官。那董六发足狂奔,简直跟吃了强力药丸似的,偏偏又是身轻如燕,想来是有轻功的练家子,等跑到白水镇老董家的时候,一多半的人已经跟不上了,倒在路边气喘如牛,更有几个在雪地里狂吐起来。刺头们屁滚尿流地进了老董家的院子,只见董六拿了斧子在劈柴,水缸酱缸前,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正指挥他把木柴码在墙根下能避雨的地方。
董六喝了一口苏铭玥递来的热茶,冲那几个刺头道:“还不问嫂夫人好?”
那刺头们见了嫂夫人,统一地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红着脸,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臊的。
苏铭玥道:“这一锅包子也出炉了,你们带上吃吧。”
红菱采莲也来帮忙,把灶上的热包子装进白布兜里。
董六拿指头戳他们几个,“就你们,也配!也好意思?!还不来劈柴!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说完放下茶碗就往外跑了。
董六回到教场上,捏着手指掰碎包子,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早上的第二个,这时候两柱香刚刚烧完。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陆陆续续赶回来,且一个个人仰马翻,躺在雪地里“呼哧呼哧”喘成牲口一样。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惜玉骑在高头大马上,声音很低地说道:“列队!”
兵们服气了,个个站姿笔挺,军容整齐。
“每日起早,一根圆木头,跑去白水镇劈完,再跑回来,两柱香的功夫。”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不二话!”
“得令!”百户长声若洪钟,气吞山河。
“想吃包子吗?”董六问道,也不等话,一脸惋惜地说道,“可惜凉了,不好吃了。哎呀,这么好的包子,也不能糟践了。说着拿起一个,胳膊一轮,远远地抛出去,那校场外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立刻冲上来叼了就走。
刺头们在下面递小话,“宁肯给狗吃,也不给我们吃,给狗吃不糟践,给我们吃才是糟践。”
“赵长贵,出列,说长官坏话,掌嘴!”董六捏了捏嗓子,那里的确不舒服,明日起得找个喊话的兵。
惜玉上前就是狠狠的两巴掌。
队伍里又有人骂:“狗腿子,不男不女。”
惜玉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人不敢再说话了。
“刘二柱,你**里有杆枪,便自以为是个男人,瞧不起人家长得俊俏的?董惜玉的武功在我之上,找机会你们比试比试,看看你更像男人,还是他更像男人。”董六清了清嗓子。
“这龟孙子有顺风耳不成?”
董六回过头来,这回倒有点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他用手指来指去,最后戳中一个兵,“龟孙子在此,敢说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