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到底是谁?皇后说我也认识他的。”
苏铭玥每每装死,气得韩成玦肝火大动又奈何不得。
“不可能是顾长风的,他跟苏府素无往来,虽然现在有了你二姐苏静芝,听说也没带去蜀中,仍在公主府,两个人恐怕都没圆房。”他自言自语。
苏铭玥早翻身睡去。
韩成玦半夜里把她摇醒,“你究竟说不说?”
苏铭玥困得半死,不想理他。
韩成玦翻着花样地折腾苏铭玥,时不时便阴测测地问,“他是不是也对你做过这种事?”
苏铭玥看着他的眼睛,竟是冷笑着,一脸讥嘲。
韩成玦欲哭无泪,甚至一道圣旨将身在蜀中平乱的顾长风以祭祀为名召回来,他把顾长风和苏铭玥扣在宫中,共居一室,想看看他俩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结果内监来报,说他们姐夫与小姨子相对而坐,大眼瞪小眼,统共说话不超过三句,不过就是最近二姐在府中可安好?蜀中战况如何?近日天气转凉得真快。连梁冠璟都不曾提起。
不是他,绝对不是他,究竟是谁?
韩成玦觉得自己疯魔了,他看着文武百官,一张脸一张脸地审视过去,想着到底哪个人睡了自己的妃子,他自己竟然不知道,而那个人还不知道站在下面,心里如何嘲笑自己做了那乌龟王八蛋,让一国之君,让天子做了乌龟王八蛋!
入冬时节,苏铭玥诊出了喜脉,梁冠璟听到这个消息即刻策马扬鞭,直奔桂离宫而来。到得宫门前翻身下马,梁冠璟跨过门槛,竟是觉得脚上似有千金重,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终于看见窗前正在逗笼中鸟把玩的苏铭玥。
“玉儿?”她轻轻唤她。
苏铭玥没有回头,只身形一滞。
一双手颤抖着扣住她的肩膀,把她掰过来面对自己。
“来了?”苏铭玥想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却是挤出笑容的同时,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你瘦了。”梁冠璟眼中一酸。
苏铭玥还是笑,“为伊消得人憔悴,日日夜夜思念阿源,你却总也不来,能不瘦吗?”
“你不怪我吗?我竟真的把你扔在这里。”
苏铭玥摇头,“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苏铭玥怀了孩子,韩成玦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他来桂离宫陪着苏铭玥说话,也不怪她总是哭丧着脸迎人了。
苏铭玥这一日倒是沐浴更衣,非常隆重地接待了皇帝。
禀退了众人,苏铭玥跪下去给皇帝磕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了。”
韩成玦道:“何以今日要告诉朕了?”
“没什么,觉得可以做个了断了。”
韩成玦不明就里。
苏铭玥没有起身,跪在地下娓娓道来,“那一年,我长姐苏静贤入宫,苏府摆了宴席算是送嫁庆祝,我爹爹吃了酒,众宾客也吃了酒,外面十分热闹,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女眷便在后院屋内歇息。深夜时分,有人误闯我的闺房,见我睡在床上,一时起意,便将我奸-污了。那一年我十二岁。”
韩成玦大惊,瞪圆了眼睛,屏息等她说下去。
“我不敢说出去,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能说什么?向谁去说,我母亲早年亡故,兄长是个傻子,我身边连个像样的丫鬟婆子都没有,照顾我的冯妈妈夜里要去别的院里睡,伺候我继母的孩子们。说是照顾,也不过到时辰了,给我端来一碗冷饭,上面盖点菜叶子肉沫子。我更不能告诉爹爹,爹爹只会怪我辱没了苏家的门楣。”
“是谁!那个人是谁?!”韩成玦扣住她的肩膀。
苏铭玥看着韩成玦,并不回答天子问话,“这件事终于还是让我爹知道了,却不是自我口中得知,而是奸污我的那个人亲口向我父亲承认,而他之所以承认,是因为生米煮成熟饭,他欲纳我为妾。那一年我十四岁,过几日便满十五及笄。”
韩成玦一拳头砸下去,那梨花木圆桌上的杯盏都跟着跳起来,“邱峥岚!”
苏铭玥继续往下说,仿佛在说一个与己不相干的故事,“我爹初时不肯,觉得有些丢人,但是明着不让纳妾,他却默许那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苏府,我寻过死,被救下来了,非但没人安慰我,他还将我狠狠责骂一番。后来也就不想死了,觉得人生不过如此,随便吧,那事也不是那么难堪难忍了,眼一闭,挨过去就好。”
韩成玦心痛如绞,“你别说了。”
“皇上,你每回与我欢好,我都想起那个人,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别说了……是朕不好,朕十恶不赦!”
“我十五岁那年,怀过一个孩子,我爹亲自给我端来了一碗汤药,我服下以后便流产了,我想我以后大概也很难怀上孩子了。这次居然又怀上了,我只觉得造化弄人。”
韩成玦将她一把搂入怀中,“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朕一定好好待你,绝不像过去那般了。你原谅朕,好不好?”
苏铭玥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似的,慢条斯理继续往下说,“我长姐原本要我二姐入宫的,我二姐为把我推出火坑,便私自做主让我入了宫。临行以前,我爹还教我如何蒙骗皇上,以免苏家遭牵连。”说到这里,她怆然欲泣,“可怜我二姐,本可以仗着母家庇佑,却是舅舅因得江浙税银火耗贪腐一案下狱。周家在京城失了势,一夕之间家道中落,她没人护着了,那狂徒没了我,竟将矛头指向我二姐。他要强娶二姐,还威胁我爹若是不从,便把我未出阁而失、贞的丑事抖露出去,皇上知道了,便是欺君大罪。”
韩成玦道:“他不怕引火自焚吗?”
苏铭玥讪笑,“他怕什么?他是翰林院大学士,天子门生,道貌岸然,他上慈下孝,纳下属家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为妾,谁去衙门告他不成?若是事发,他大可以告苏云海丑事败露,诬陷于他,他根本没有娶苏家姐妹的意思。他知道我的丑事,是我爹爹酒后失语,不甚泄露,他还要当那个告发者,大义凛然,亲自揭露。皇上能怀疑到他头上去吗?自古女子失、贞,便成了众矢之的,皇上会在意是哪一位少年书生与我私会?”
韩成玦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所以皇后是早就知道了?”
“这种事,只有女人对女人说,只有女人能懂,也是皇后让我来告御状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苏铭玥慢慢起身,锤了锤跪疼的膝盖,看着韩成玦,“皇上第一次宠幸我的时候,我就想说的,我不想听我爹的劝来蒙骗皇上,我不是怕欺君之罪……可是天明时分我一身的伤,突然就不想说了。我才知道男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男人原来都是这个样子的……”她一脸惨笑,面色苍白,眼中带泪,心中有恨,她坐到椅子里,看着从地上跟着爬起来的韩成玦,“皇后为了程佳音出宫的事,就触怒了皇上,皇后若再亲口把这事告诉皇上,皇上会怎么想?皇上可会觉得皇后是来嘲笑你的吧?”
韩成玦语塞。
“昨日皇后听闻我身怀有孕的消息,便来我桂离宫,她劝解了一番,她说该是告诉你实情的时候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便是触怒龙颜,想来身怀有孕皇上也不至于将我怎么样。”
苏铭玥眼中的泪珠终于滚下来,看得韩成玦简直心如刀绞。他抢上前几步把她揽入怀中,扶拍不止,“朕在你眼里如此不堪,免死金牌都不能用了,竟是只能身怀有孕方可自保了,是不是?”韩成玦自嘲,“以前你在背地里说朕的那些坏话看来也不假,朕就是个混账东西!”
苏铭玥轻轻推开他,“妾身现在身怀有孕,不便承宠,皇上暂且放过妾身吧。”
第56章 共闯天涯
韩成玦留在桂离宫,搂着苏铭玥一夜未阖眼。
第二日早朝以前他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与会的倒不是朝中大臣,而是金吾卫和燕山后卫的密探及几名内监,他让这些人出宫彻查翰林院大学士邱峥岚的一切罪行,一点皮毛都不要放过。当然,他一早料想到最后可能查到自己头上,密探们若是发现皇帝当了大王八,也是不妥,是以交代主要是贪腐、结党营私、谋逆大罪。
毕竟奸-淫之罪于男人不算什么大事,也未必就掉了脑袋,更不好审,但是贪腐、结党营私、谋逆,说你有就有了,你没有也可以硬塞给你赖给你。
不日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定了十九条罪名。自古文人不会被杀头,了不起充军流放,但是邱峥岚的罪名里有谋逆一项,十九条罪名里有十条都是杀头大罪,倒独独没有奸-**女这一条。
谋逆是死罪,这就怪不得皇上了,你再喊自己是文人也没用。文人殿前纳谏自然不会有杀头之罪,韩成玦还是开明贤君,礼贤文官,但凡纳谏的连打屁股都不至于。
这个案子审得特别快,辽王之乱里尚有关在牢里等候御笔亲批的,韩成玦的御笔不批,他们便死不了,但是邱峥岚没等秋后,就判了个斩立决,首犯菜市口剐刑,身受三千六百刀而咽气,余党全部砍头,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