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刘广说是这么说,见梁冠璟还没停筷子的意思,只好耐心地等着。
赵怀瑾怕误了事,跟曹少卿一个下场,赶紧推开刘广要上前,冷不防梁冠璟在桌下腿一伸一扫,他一下子往前扑去,眼看要趴到桌上的汤汤水水里面,梁冠璟又用筷尾一点,他生生后倒,仗着武功底子好,堪堪立住,然而脑门上就留下两个圆圆的小印子。
这一下他落了下风,竟是不敢动手,他武功底子不弱,但是知道皇后娘娘也不是吃素的,再说本就以下犯上,以男与女斗,再拿乔献丑,那就更不好下台了。
一干人耐着性子退到外面院子里等候多时。
梁冠璟终于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饭,接过怜香递来的清水漱了口,用热毛巾擦了脸,她这才起身。
怜香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梁冠璟倒是镇定自若,只吩咐道:“照顾好她,暂且别让她知道。”
第43章 董太君
韩成玦挨了两巴掌,龙颜大怒,决定下诏废后。
但是他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首先冷静下来以后,他觉得夫妻吵架乃至于操刀子动手,都还没到要废后的程度,他也舍不得就这么废了她。除了喜欢殴打亲夫这件事,梁冠璟的确没什么大错,准确地说梁冠璟当年勤王清君侧的时候立过汗马功劳,凭良心说自己这皇位也需要由她助力才能得到,不久前平辽王之乱更是她说服徐太后深入敌营才不至大动干戈。若是废后,朝中那么多吃饱了撑的言官必要把他骂死,退一万步说,只要她没有犯谋逆之罪,凭她梁家满门英烈,他也无法顺利废后。她之前功成身退放弃大权不再与自己并称二圣,彻底退居后宫,也赢得了朝中的威望,既然她不干政,那他有何理由废后?
废后不成,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梁冠璟今天卸一条胳膊明天打两个巴掌的,自己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诏书改来改去,最后也没明说起因是皇后打了皇帝两巴掌,韩成玦这点清醒还是有的,要脸。
最后定的罪名是忤逆。忤逆和谋逆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内涵大相径庭,因为忤逆让梁冠璟吃点苦头也是该的,朝野上下不好说自己的错处。为夫的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妻子,就是打两个板子,关几天,饿几顿,那也是应当应分的。
梁冠璟接了诏书,被金吾卫带离永轩宫,囚于掖廷邵狱。
掖廷邵狱是专门囚禁女犯的地方,平时宫中倘有妃嫔宫女犯了错,左不过一顿板子发落了,真关到这里的寥寥无几,只是去岁因辽王之乱,受此牵连的辽王家眷及一些党羽的家眷便关在这里,其中一部分已经处置,还有剩下的要等今岁秋末再行安排。梁冠璟比她们强一些,单独一人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因为刘广亲自送她进来的,临走还磕头认错赔不是,这一下闹得整个邵狱里的人都知道,是当今洪熙帝的正宫娘娘下了狱,步道两旁的各个牢房顿时沸腾起来。有嚎哭喊冤求梁冠璟平反的,有幸灾乐祸大笑着你也有今天的,隔壁竟就关着辽王的母亲,曾侍奉太。祖皇帝的余太妃,她拍着牢门哈哈大笑,直呼我儿你且看看,这诱拐了惠文帝又一箭将你刺成重伤的梁后,如今也下了狱,这还不到一年,还不到一年啊!
梁冠璟只作不理,到了晚上余太妃咳嗽起来,直呛得肺子都要出来了,闹得梁冠璟睡不着。
“余太妃,你如今年届六十了吧?”梁冠璟隔着墙问。
余太妃冷笑,“问这些做什么?”
“惠文帝之母徐太后,算起来是你的侄媳妇,是个晚辈。她为了黎明百姓,社稷安定,甘愿以身涉险深入敌营,被你儿子押在城楼上对着三军喊话劝降,她不从,便从高楼上跳下,年三十六便殉了国。如今天下已定,你非但不劝阻儿子造反,不顾苍生万物,反而撺掇他为了皇位再起兵戈,自古成王败寇,他输了便是诛九族的大罪,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还来对我出言不逊。可笑你活到这把岁数,还没看懂这个道理。我劝你早日清醒,若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的,也不要辜负了上天垂怜。”
一番话说得余太妃没了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余太后道:“你又是为的什么给关进来了?能拿你的也只有燕王竖子了。”
“没什么,我是将门之女,生性暴躁,我跟皇帝夫妻斗殴,我扇了他两个巴掌,他打不过我,便下令左右把我关起来扔到了这里。”
余太妃这下彻底傻眼,再不言语了。
梁冠璟被下邵狱的事情暂时让怜香惜玉瞒住了,只对苏铭玥瞒的,念她身心俱伤,恐成大病,便骗她说皇帝大发雷霆,恰逢西北一处关隘兵乱哗变,那总兵大人被属下杀害,皇帝就让皇后出征平乱去了。算是将功折罪,打赢了自然没事,打输了就让皇后在边关呆个三年五载的,好整治整治她。
“刀剑无眼,他竟忍心让自己的发妻出征!”苏铭玥忿忿不平,又要追问细节,怜香怕言多必失,一概说不清楚便应付了过去。
苏铭玥缠绵病榻还好糊弄,就算她起了疑心,也可推脱她这是病中多疑,但是梁冠璟下邵狱的事情自然早传便六宫,如宁妃魏向晚等人,自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设法搭救,而永乐宫的贵妃苏静贤则是躲在被窝里哈哈大笑了。前一日还听说苏铭玥那小贱人侍了寝,正担心呢,忽而听说丽嫔侍寝开罪了皇上,连皇后都牵扯其中,连夜招来羽林卫要拿下她。若是梁冠璟被废后,那论资排辈可不就是轮到她了,她膝下的三皇子允涟可就成了嫡出,当初因要把孩子留在身边养育惹恼了皇上差点失宠,如今时过境迁,真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梁后下了邵狱不仅后宫哗然,连朝中得了消息都颇受震动,信武将军顾长风也不怕人说闲话,第一个站出来为梁后鸣冤,还责问皇上梁后因何忤逆,怎么忤逆的?当着满朝文武,韩成玦拉不下脸说是因为梁冠璟打了他两个巴掌,他为了泄私愤这么干了,只含糊其辞咬定了忤逆。
这下好,顾长风洋洋洒洒博古论今,把古代贤明的皇后一个个抬出来说事,一口咬定皇后是纳谏诤言触怒皇上,若是皇上一意孤行,那便是听不进忠臣良言,他立刻脱帽辞官,解甲归田。
梁冠璟的父亲梁运城倒是低眉垂眼站在那里不吭声,另有言官站出来道梁家满门英烈,梁老将军这是寒了心。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说近日朝中劝说皇上立储,如今后宫之内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可是因为夺嫡而起了争端?皇帝偏爱三皇子不喜二皇子,因而听信苏贵妃谗言,如此宠妾灭妻,乃国之大祸。
皇帝快要焦头烂额之际,梁运城竟突然晕倒,一时间殿上大呼小叫,这个要传太医,那个说让一让把人抬出去喘口气。
韩成玦赶紧喊退朝,趁着宣太医的空档逃之夭夭。
苏静贤沉住气不去找皇帝,知道他此时心烦意乱,不能触这个霉头。不过在永乐宫她是气得拍桌子骂人,“允澈早已被皇上废为庶人,他们怎么一个个不说话,没人站出来说话吗?那蠢才也有资格当储君?”
那左右的心腹便来劝她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趁这个机会整垮梁后要紧。
却说梁老将军被抬回了公爵府,他的夫人,梁冠璟的母亲——董太君不干了。她听人说今日老将军下了朝是被抬回来的,再一听自己中年得女好不容易生下的心头肉被皇帝囚于邵狱,气得她差点当场吐血。
缓过了这一口气,她问自己的老伴,“你听清楚了,是忤逆不是谋逆?”
梁运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董太君一拍桌子,命家丁拿来太、祖皇帝御赐的龙头杖,她要入宫面见皇上,亲自问个清楚。
董太君嫌坐轿子慢,让家丁赶了马车把她送进宫去。韩成玦刚刚劝退了内阁,这会儿还顾不得喝口茶,就见岳母大人董太君拄着龙头杖杀进御书房。
董太君先是下跪行礼,韩成玦连忙扶她起来。
行完了礼,董太君便一屁股坐在龙椅对面,目光如炬地盯着韩成玦:“皇上,论尊卑你是天子我是一介女流,论长幼你是女婿我是岳母。今日里我来,有几句话想问清楚,有几句话想说清楚,不知皇上愿不愿意拨冗跟我这个老太婆讲讲道理。”
“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洗耳恭听。”说着韩成玦做了手势遣退了众人。御书房的宫女太监们倒是下去了,扶着董太君的中年婆子却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说我儿忤逆,我四十岁上有了这个孩子,前面连着几个都是儿子,夫妻俩对着这个小女儿,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娇生惯养着长大也是有的。正因如此,她十岁出头就要跟着爹爹到军中去,我也由得她闹去,横竖有哥哥们护着她,不会有什么闪失。凭良心说,阿源长到如今,对家中二老几个哥哥便没有忤逆之言,她事事顺着我的心,我时常想这定是观音娘娘赐我的好孩子,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正因此,我把她留在闺中至二十岁还舍不得嫁出去,如今我是悔不当初……当年她要是早早地嫁入顾府,还有你什么事?”董太君说到此处,几近捶胸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