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冠璟摊手,“我一冲动,打了他两个巴掌,你一冲动,就把女儿带回家了,就这么回事。”
董太君思来想去,直摇头,“不可能,你虽然脾气爆,最是深思熟虑,步步谋算。”
梁冠璟将董太君一把搂进怀里,狠狠贴住她的脸,“母亲大人,你且颐养天年,女儿在宫中绝非愁云惨雾地过日子,你就放心吧。”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便是时运不济,困守囹圄,你也定能逆天改命,一飞冲天。怪我那一年去庙里跟观音娘娘求子,希望得个女儿,女儿果真是有了,现在瞧着,倒不如生你是男儿身的好,你要是个男孩儿,现在不知道是怎样的英姿勃发,壮怀激烈。”
梁冠璟摸了摸她的脸,摸到一手的湿润,“莫瞎说,你那些儿子们不好吗?”
“你说老三吗?我刚和你爹争吵的时候,说他是被赶出梁府,其实你也知道,是他自己有家不回。”
梁冠璟道:“你不跟他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也许就回来了。”
“我早就不说了。”
梁冠璟道:“哪一日我遇见他,叫他回来,这么大的人了,也该回来尽一尽孝道了。”
董太君摇头,“算了,回来也是跟伯涵一样,都是倔脾气,犟骨头,听不得劝。”
梁冠璟一瞪。
“不说他,不说他还不行?”
梁冠璟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爱回娘家了吗?”
董太君尴尬地笑,“人老了,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我也知道不能说他了,都过去了,可是每回见了他,看他那个样子,我心里难受。你可比我心狠多了!”
梁冠璟讶然,“你有什么机会见他?”
“顾家与梁家是世交,为娘的与他母亲也是常来常往的,他得了机会便来同我见上一面,带些小礼,说些闲话,这孩子有孝心。”董太君气得直揍梁冠璟,“你这个负心绝情的,你竟然说心里已经没了他。”
“我都嫁为他人妇,孩子都生过了,拖着他不是害他吗?你都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不给他讲明白?”
“这是能讲明白的事吗?他那个娘,眼睛都要哭瞎了。就你没良心!就你没良心!”
梁冠璟被她揍得直躲,找个由头一溜烟似的跑了。
第46章 竖子顽劣
梁冠璟第二日早起练功,她让苏铭玥多躺一会儿,苏铭玥是无论如何也要起来了。到底年轻底子好,汤药内服外用之下,她身上的伤已无大碍,淤痕被厚厚的冬衣遮着也看不出来。
梁冠璟子院中站稳了,起势出招,她找服侍梁老将军的卫士陆炳荣练手,这陆炳荣多年跟随老将军身侧,身手不比那些个大内高手差,两个人在院中过了几十招,梁冠璟丝毫不占上风,简直丝毫不能撼动山一样的陆炳荣。
“多年不见,小姐的武艺非但没有精进,反而退步不少。”陆炳荣一脸谦和的笑容,说话动作却是毫不相让。
“我常年在宫中,疏于练习,尤其没有一个好对手,自然是退步了。”梁冠璟打得急了,开始耍阴招,从肋下斜出一爪,竟是要掏陆炳荣腿根。
陆炳荣堪堪避过,脸色都变了,梁老将军气得大骂,“住手!这成何体统!”
苏铭玥抱着汤婆子在廊下看了,也觉得梁冠璟这一招太不像话,莫说是没有皇后的威仪,便是身为梁老将军的掌上明珠,这样戏弄一个贴身卫士也是过分了。
“我打不过他!”梁冠璟认输。
陆炳荣抱拳,“承让。小姐不用在意,大敌当前手段不重要,输赢定乾坤。”
梁运城道:“莫叫她小姐,她已经出阁,叫她皇后娘娘。”
陆炳荣赶紧跪下,“娘娘莫怪,是陆某多有冒犯了。”
梁冠璟道:“翰林院大学士们争相以入阁为荣,却原来女子一出阁连个小姐也叫不成了,早知道我还是不出阁了。”
梁运城道:“今日吃了早膳就给我回宫去,跟皇上请罪。”
“爹爹这是要赶我出去?”梁冠璟歪着头扎紧她的袖口。
“我哪儿敢动皇后娘娘?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连皇上都敢打,还能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里?”梁运城扭头不去看梁冠璟,说的也句句是气话。
“那感情好,本宫就是要留在梁府,你能奈我何?”
正说着,门洞后有个妙龄少女道:“姑姑练完了吗?可是要沐浴更衣了,大家伙儿都等着你一起用早膳呢。”
梁运城又指着孙女儿道:“莫叫姑姑,叫皇后娘娘。”
那少女后面又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她好奇地打量梁冠璟。
梁冠璟拉了苏铭玥跑过来,将双方引见了,原来是梁家大哥的两位姑娘,一个名唤芸哥儿,一个名唤雯哥儿。梁冠璟上头另外几位哥哥都没有留后,二哥定了亲未娶,三哥离家在外,四哥原是成了亲,当日还未圆房便出征去,多年未归,战死疆场,董太君便做主让这位遗孀出梁府另嫁,哪里知道这姑娘是个性子烈的,当晚就寻了短见。人是救回来了,董太君再不提二嫁的事,她便一直留在梁府,如今梁冠璟的大嫂体弱多病,就由这位四嫂拿了钥匙掌家。原本还有一个五哥哥,知道的人少,因是年少时便染病早夭,没有活过十岁。
姐姐妹妹姑姑小姨们各自说着话,就浑不把梁运城记在心上了,姑娘们一起进了西厢房,等梁冠璟沐浴梳洗,然后又到东厢房叫上董太君一起,到得饭厅里,大嫂四嫂已经等候多时。
两位嫂嫂都带着丫鬟要跪下向皇后行礼,梁冠璟赶紧扶了人,“这是我们自己家里,莫要多礼,倒显生分了。”
大嫂笑道:“娘娘身份尊贵,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没得让芸哥儿雯哥儿不知天高地厚了。”
梁冠璟道:“芸哥儿雯哥儿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惯不坏。”
四嫂道:“多年不见,皇后还是这样直爽的性子,不跟咱们见外。”
董太君做主动筷,大家就吃起来了,倒把梁运城忘到脑后,梁老将军在饭厅路过两回,连苏铭玥都忍不住回头去瞧他,她一脸疑惑地看着身边的梁冠璟,梁冠璟便放下筷子,嘴里还嚼着糕饼,用油腻腻地手去拍梁运城的肩膀。
“老爷,还不过来一起吃饭?”
梁运城推开她的手,“不吃了,我上朝去了。”
梁冠璟愕然,“你昨日晕倒在朝堂上,竟然不曾告假?”
“不曾。”
梁冠璟道:“那也无妨,让老陆跑一趟便是,他便是不去替你告假,你昨日都晕倒了,皇上也不会怪罪你的。”
梁运城被拉拉扯扯地坐到上首,丫鬟及时盛了米粥,又将筷子摆好,他也就顺坡儿下吃起来了,只是吃的很认真,完全地不说话。
苏铭玥在苏府家规森严,吃饭的时候是从来不说话的,她以为梁府高门贵户也应如此,如今梁老将军不是在做表率吗?
却是那最小的孙女儿雯哥儿道:“祖父昨日竟昏倒在朝堂上,梁府乱成了一锅粥。母亲说祖父精神矍铄,能活九十九,每日晨起与陆伯伯练功,身手了得,一杆偃月刀舞得虎虎生威。”说着竟是热泪盈眶,“可见那朝堂不是什么好地方,祖父你可要保重身体,今日能不去就别去了。”
董太君赶紧招呼雯哥儿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雯哥儿莫哭,祖父定能活到九十九。”
梁运城也是一时动容,摸着雯哥儿的脑袋,感叹没有白疼她一场,“雯哥儿莫急,祖父晕倒那是装的。”
“装的?”
“嘘!”梁运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能说出去,这可是欺君大罪。”
苏铭玥已经愣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却是梁家所有女眷泰然自若,各自用早膳,仿佛习以为常了。说的也是,欺君大罪,还是大家装不知道的好。
梁冠璟凑过来,给苏铭玥夹了一个包子,“多吃点。”
用完早膳,梁运城推说头晕目眩,就早早离席,姐妹姑嫂们又换了一处地方,齐到董太君房中说话,梁冠璟便引苏铭玥开口,让她说说苏府内的别有洞天。苏铭玥说到自己的傻哥哥如今在江州老家由婆子养着住在一个昏暗的小房间,便是曾经母亲生前住的,好在他痴痴傻傻也不知道好赖。又说父亲之后娶了三位如夫人,其中最厉害的现在成了继室掌家,另两位小妾也非等闲之辈,大家在院中斗得昏天黑地,偏白日里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笑脸相迎,互祝安康。如此苏云海家宅不宁,竟是没有再添男丁,好不容易有哪个院子里头怀上了,也必然滑胎流产,或者生下来,也活不过三两岁。如今他年近五十,能不能老年得子就全凭造化了。
大家听了,纷纷称奇。
苏铭玥没敢说,她在梁府所见所谓才叫稀奇。一家之主没有半点威严,姐妹婆姨闹在一处,若是让苏云海说起来,定是全然没有一点规矩了。
四嫂又问:“听闻你还有个二姐,算起来已是二十出头,你爹竟能留她在家中,不给她说亲?”
“我那二姐也是个痴的,她倾慕信武将军顾长风,非君不嫁,寻过好几回死了,我爹爹也是拿她没有办法,虽也嫌她丢人,到底还让她留在家中。我二姐的娘亲母族还是很有身份地位的,她哥哥如今时任两广巡抚,柯景松大人的这位妹妹虽然不在了,但是当年也算下嫁,我爹自然没有为难我二姐,一直这么养着了。我就不一样了……”说着又要落下泪来,“若是没有阿……没有皇后照拂,如今我是不是还能活命都不知道了。皇后娘娘为我开罪了皇上,分明是我惹下的祸端,我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老夫人能容我在梁府,待为上宾,实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