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近了,气息都可以呼到对方脸上,这样近了,随时可以融成一体。如果梁冠璟拒绝她,她想,那我可以随时沉入水中,登时死了干净。
良久,梁冠璟缓缓抬手,指腹摩挲过面庞,擦掉苏铭玥的眼泪。
“即选了这条路,便没什么好哭的。你瞧那些朝里的文臣武将们,口口声声十年寒窗为了苍生社稷,还不是个个要钻营仕途。楚王好细腰,除了后宫妃子,你当殿前的臣子们没有脱裤子讨好皇帝的?回去好好想一想,什么叫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想一想,你能为此得到什么?不要说为我生下子嗣,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人生儿育女,后宫妃嫔若无所出,他日皇帝大行,她们都要削发为尼入栖霞寺清修。最不济,生一个孩子,是为你自己打算,谁生孩子不脱裤子呢?”
苏铭玥听她讲到这里,倒是不哭了,只红透了脸,觉得这番没羞没臊的话,也只有梁冠璟能理直气壮地讲出来。
“我也这样劝过淑妃,她倒是想得开,说她宁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想以后去栖霞寺与她为伴吗?”
苏铭玥想了想,的确,她舍不得这三千烦恼丝,舍不得绫罗绸缎,舍不得穿肠酒肉,更舍不得俗世红尘。
“然而今夜,我还是想留下来。”苏铭玥笃定地说道。
“你知道若非处子之身侍奉皇帝,可能会招来什么灾祸吗?”梁冠璟问。
“我知道,我就是要他以为我并非处子之身。你看这世间有多少女子因得清清白白地嫁人生子,就得善终了呢?他若真心爱我,便不会在意这个,他若要负我,我便是白璧无瑕的身子给他也是徒然。”
“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或者说……我太了解男人了。”
梁冠璟一愣,随即苦笑。
苏铭玥发丝尽湿,还在滴着水,整个人犹如出水芙蓉般娇嫩,她握住梁冠璟的手,“我希望你帮我这个忙,求你!”
“别人不可以吗,郑国公主会乐意效劳的,而且她可以让你……”梁冠璟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苏铭玥简直恨不得掐死她,到底这人是在装傻,还是嘲讽,或者兼而有之?
“阿源不喜欢我吗?”
“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一种?”已经要哭出来了。
“我一直拿你当做我的妹妹。”
苏铭玥已经觉得,她泰然自若的脸近乎冷酷了,原来她竟然无意于自己,原来她心里把她当做妹妹。
“当做妹妹也没有关系的。”眼泪再一次滚出来,一颗两颗,流成线,汇成溪,“你还要我怎么求你?你当初说过,只要你能给得起的,都可以给我。”
“傻瓜,这世间不是因得他是男子便一定会负你,也不是因得她是女子便一定不会负你了。”
“我又没有要你作不离不弃的承诺,世间男子一句不离不弃,难道我就要跟了他吗?”苏铭玥嗓音都变得高亢,“你说把我当妹妹我都忍了,你还是不愿意,拿不相干的话推脱搪塞……罢了!”苏铭玥用手背自行抹去那不争气肆意横流的眼泪,转身便要离去。
梁冠璟的手突然一拉一扯,另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拉进怀内,两个人终于靠在了一起,严丝合缝。
“给我一个理由,我想来……总不是情情爱爱的理由吧?”
第30章 御书房
梁冠璟在屋里闷闷地哼了一声,“来人,掌灯。”
惜玉进屋的时候,略略吃惊,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来,悄悄地退下,只与梁冠璟交换了一个眼神。
惜玉疑惑不解,梁冠璟泰然自若。
她在桌前灯下翻着书,待惜玉出去才低声道:“你不回去吗?一会儿太监该去桂离宫宣召了,说不定此刻正往我这边赶过来。”
苏铭玥翻身坐起,一件一件地找衣服穿,脸上红晕未褪,“阿源,我以后还能常来你这里走动吗,就像今晚这般……”
梁冠璟抬了抬眼皮,隔着书隔着灯火看着床上的美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羞耻?”苏铭玥的脸更红了,睫毛上还挑着泪珠。
梁冠璟放下书,重新走到床前,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苏铭玥。“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冷淡?”
“不,阿源肯为我做这些已是感激不尽,我不敢再奢求什么。”
梁冠璟背对她坐下,只微微侧过脸,看不清面目,“这里是韩成玦的天下,韩成玦的后宫,我不可能居功自傲,更不可能让他念着过去的夫妻情分,他不想我留在栖霞寺,是觉得他掌控不了我,他要把我留在他身边。我尚且不能自保,至于你,你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你进宫来就是要承宠的,所以他要得到你不需要有什么迟疑和谋划,他要杀了你更是一念之间,你有把握活过今夜吗?”
苏铭玥倒是笑了,“阿源要告诉他,破我身子的人,是你吗?那样他应该不会杀我。”
“别闹!”
苏铭玥一把搂住她,猛亲了几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夜纵是死了,我已了无遗憾!”
梁冠璟刚刚还忧心忡忡,此时被她闹得没了脾气,“看样子你以后想来便要来,我横竖阻挡不住了,果真是个不知羞耻的。”
“我若非如此,你必定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去皇帝的寝宫,是不是?”
梁冠璟把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玉体横陈,她仿佛在品一件传世珍宝,虽双手轻抚,却不带一丝淫邪,“我并非把男女之事看得那般要紧,也不在意什么名节,当年我跟顾……算了,不提他了。”
苏铭玥却仿佛听到了惊天奇闻,“你跟他有过?”
“我几次三番想轻薄于他,可惜他不肯。”
苏铭玥“噗嗤”一笑,“那他一定很后悔没要了你。”
“不知道,自从我当了燕王妃,就没再跟他说过话了,便是以后见了面有机会,也不会问他当年后悔不后悔,端的没意思。我是个向前看的人,韩成玦虽然是抢亲,但是我并没有不情愿,那几年里我们过得很快活。”
“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跟韩成玦同床共枕也没有那么不堪了。”
梁冠璟道:“那是自然,他虽比不得驸马爷那般俊美,可也算相貌周正,当年还是燕王的时候,便是名动京城的贵公子,如今当了皇帝,那些官宦人家的闺阁千金们莫不想入宫为妃的。”
“可我不想!”苏铭玥抱紧她,与她颈项交缠,“我觉得我入宫来,冥冥之中,似乎只是为了与你相遇。如果没有你,与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也是没有什么分别,可是有了你,一切都变了。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只是可怜我罢了,这样我也知足。你心怀天下,并不把这些儿女私情当成要紧的事,所以我没什么好嫉好恨的。”
梁冠璟瞧着她觉得有趣,“我心里当然装的是皇帝,你也去吃他的醋吗?”
苏铭玥面色一凛,“他那样对你,你心里还装着他?”
外面有人呼唤,正是怜香的声音,“娘娘,桂离宫派人过来了,说是皇上宣召丽嫔,太监们还在桂离宫等着呢。”
梁冠璟轻轻推开了苏铭玥,提醒道:“你得走了。”
苏铭玥有点儿恍神,一时忘了怜香口中的丽嫔指的便是自己,光想着梁冠璟刚刚说的话,韩成玦负心绝情如此,她心里竟还装着他!简直可悲可恨!
她简单地行了个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回到桂离宫,太监们见苏铭玥完全没有打扮过,都很焦急,让她赶紧收拾收拾停当,说是皇上让她去御书房伺候。
梳头的时候,她差点以为听错了,“御书房?”
“是的,丽嫔娘娘赶紧的吧。”刘广亲自来催了,“皇上指明让娘娘伺候笔墨,这会子都批了不少奏折了。”
苏铭玥索性也不用打扮了,简单盘了发,穿了素净的衣服,便跟着太监们上了轿。
到了御书房,韩成玦果然在批阅奏折,听到太监通传,他吩咐苏铭玥进去,也并未放下手里的奏折,只是头也不抬地说道:“可算是来了。”
苏铭玥跪倒行礼,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过来。”头顶的声音简单而干脆。
苏铭玥便起身走到他跟前,再一次跪下。
“怎么还跪着?”韩成玦不满道,“难道非要朕赐座?”
“宫中的教习婆婆还没给我上过课,不知道服侍皇上该怎么个服侍法,怕不懂规矩,冲撞了皇上。”
“不需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韩成玦让她在侧边的椅子上坐了,推给她一大摞的奏章,“今天无论如何是看不完了,往日里让几个认字的太监帮朕看,但是又怕内监干政,朕瞧不上这些个奴才,小时候也没读过什么书,家境贫寒进宫当了太监。还没把差事做好,就开始收银子替一些认识不认识的臣子递折子。递折子原也没什么,昨日里还让朕发现扣了重要的折子不给朕看。朕知道你家学渊源,你父亲是庶吉士出身,前日里你给朕的诗改了一个字,我看了,改得极好。来来来,今天这些折子你帮我看了,诸如哪个县里的妇人生了阴阳人,或者哪个县里发现了一条吃人的大虫,这些就随便勾一下好了,倘有重要军情灾情案情之类的,你再把折子理出来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