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美人图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愿意?”见苏铭玥瞪大了眼睛只不作声,韩成玦也觉得扫兴。
苏铭玥的确是不愿意的,然而韩成玦是明知故问,苏铭玥却不能像他那样直接说不愿意。她吃过任性妄为的亏,就是素日里说韩成玦那些话惹得皇帝不高兴,这才让他找到了由头寻自己的麻烦,为了保命,她才做了丽嫔,才来到了这御书房。
苏铭玥清了清嗓子,“年底有很多东西要置办,皇后娘娘叫我今日过去看看桂离宫还有什么缺的报上去,等过了年好发放。”
韩成玦道:“这些让你宫里的太监宫女去办就是,怎么朕拨给你的人不得力?”
苏铭玥道:“那些人都好,只是昔日妾身在家中有个贴身丫鬟叫红菱,甚是得心,本来入宫的时候我可以带上她,长姐推说宫里有的是称心称意的宫女太监老妈子供使唤。那红菱小小年纪,不懂规矩,只怕她会给我惹出麻烦来。我也听说宫内暗潮汹涌,恐她得罪了别人,没的吃了些不相干的苦头,甚至于丢了性命,便没让她跟来。但是这些日子在桂离宫左右都是不相熟的人,实在想念得紧,只不知道将她招进宫来,会不会害了她,毕竟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念想。”
韩成玦道:“你念旧人念旧情,这是好的,入宫贴身伺候你,怎么就能丢了性命,你身为一宫之主,纵没有本事护住她,朕也会替你护住她。这事不难,朕让刘广去办就是。”韩成玦说罢放下朱笔,“说起年底这日子,今天刚好是十五,天气晴朗,月上中天,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奏章还没批完,公文还没处理。”
韩成玦抢下她手中的笔,“纵是批不完天也塌不下来。”
苏铭玥被他拉出了御书房,只以为会到花园里逛逛,既然是出去走走,夜色已深,出宫自然是不方便的,那能欣赏月色的地方,也只有御花园了。韩成玦却带着她在宫中步道左右穿行,也不让其他人跟随,只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苏铭玥静静的跟在后面,走到一半韩成玦停下来。
“过来,怎么就跟在朕后头这么远的地方?”他向她伸出手去,若不是她刚刚挣开,他大概会一直拉着她。
“您是皇上,妾身卑微。怎可与皇上并行?”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就满肚子的规矩,比殿前那些迂腐的老学究还要无趣。”
苏铭玥叹道:“皇上,您觉得古代那些亡国之君和倾国倾城的佳人们,他们一开始相处的时候,像不像我们这样?”
韩成玦倒是没有着恼,“我看你不应该当宠妃,而应该当皇后。”
“皇后凤仪,岂是我这样身为下贱之人可以比的?”
又行了一阵,韩成玦将她带到皇城中一处幽静的高台上。两人沿着扶梯缓缓上行,十二月的寒风灌上来,冻得苏铭玥直打哆嗦,纵是厚厚的披风也挡不住寒意。韩成玦见状,正好将她搂了个满怀。这样牵牵绊绊地上了高台,不曾想,竟有人捷足先登了。韩成玦正想上前问问究竟,却被苏铭玥一把拉过来藏到暗处。只见高台前一位美人立在月影当中,手执一枚楚埙正在吹奏,那埙声夹在风里有如呜咽,简直如泣如诉。
不是那贵妃苏静贤还能是谁?
苏铭玥冷不防推了韩成玦一把,高台并不宽阔,出了门洞就是栏杆,韩成玦一个踉跄正撞在苏静贤身上。待他回头,哪里还有苏铭玥的影子。
苏静贤见韩成玦,立刻下跪行礼,两人便说起话来。
苏铭玥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裹紧披风暗道一声好冷啊,心中简直要骂老子娘了。她有成人之美,这吹冷风赏月的好差事,还是留给姐姐吧。
在步道上兀自走着,本是要回桂林,鬼使神差的就拐去了永轩宫。天冷,宫门口连个守门的太监都没有,统统躲懒去了,才进了院子,沿着廊檐往内走,守门的小宫女一声“小心!”,话音未落,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
“哎呀!”有人惊呼。
那羽箭擦过苏铭玥的身侧,“笃”的一声,钉在后面的门柱上。
苏铭玥倒抽一口冷气,抚拍胸口不止,梁冠璟将丢里的弓扔给身侧的小太监,一旁的郑国公主早一步抢上前,“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可是犯了死罪?”苏铭玥惊魂未定。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罚酒三杯!”梁冠璟说着便把她拉到屋内。只见这里摆开了阵仗在比试射箭。宫闱之内空间局促,不能像西郊那样正正经经地设一个靶场,便以淡影搂门槛为界,出门五十步,一百步在树上个挂了些许小小铃铛,若是能射下来就得了彩头,而且要别出心裁选中最黯淡的颜色。梁冠璟和郑国公主还有怜香惜玉二仆已经比试了一番。正在酣战,不曾想苏铭玥突然闯了进来,险些伤了性命。
梁冠璟责备了守门的太监,正说话间小宫女将暖好的酒端上来,三杯下肚,苏铭玥便觉得全身暖融融的,刚刚在高楼上受的风也算不得什么了。
放下酒杯,苏铭玥有了酒胆,“我能试试吗?”
苏铭玥见这木弓轻巧,想来拉开也不是难事,哪里晓得那根弦绷得铁丝一样,硬是拉不动半分。
郑国公主哈哈大笑:“就不要勉强了吧。”
梁冠璟道:“你也不过是个耍花枪的,不见得比她更会搭弓射箭。”
苏铭玥曾经见识过梁冠璟在城楼之下一击而中,射伤辽王,挥剑一指,大军攻城,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气吞山河。如今却只能圈在这深宫宅院内,射铃铛,夺彩头,闲暇之余寻个乐子罢了。
“酒菜已经备好,你们可以来吃夜宵了?”林芳菲端着汤婆子,倚在门边笑盈盈看着一院子的人,她向苏铭玥点点头,“丽嫔也来了,刚好一起吃吧。”
“不玩了不玩了,我们进屋吃酒。”梁冠璟手一挥。
只一会儿功夫彤云密闭,天空中窸窸窣窣地下起雪子来,天气益发寒冷了,但是屋子里烤着炭火盆,炉子上煮着女儿红,还在“咕嘟咕嘟”响。宫女太监们,将一个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各色茶点,果子,下酒的小菜也热好了,郑国公主却嫌只是吃酒没有意思,要苏明月跳个舞,唱个歌来助助兴。
梁冠璟拿起一个小核桃掷过去,正砸中郑国公主的脑门,疼得她哎哟哎哟直叫。
既不能让苏铭玥唱歌跳舞助兴,郑国公主便提出来要给座中美人画画。
梁冠璟道:“只要不是春宫图就行。”
一句话惹得哄堂大笑。
“我倒是想啊,可是天寒地冻,画春宫图冻着了美人可怎么行?”
说画便画,郑国公主指挥宫女太监去拿笔墨水彩,铺开了纸摆好了摊子,她又说画在纸上没意思。林芳菲便让自己随侍的婆子去清宁宫娶绢帛来,在书房檀香木柜子里最上一格那一沓江宁府上供的绵白细丝便是,那绢帛质地细密,薄而不透,不晕不染,最适合画屏风。
一切准备妥当,然而画什么呢?自然是画美人,郑国公主要梁冠璟和苏铭玥一起坐到书案前画两人并肩看一本书的模样。
梁冠璟嗤她,“少拿我消遣!”
“你要是剥了衣衫做出美人出浴的模样我也是不介意的。”
这话就是讨打了。
“皇后娘娘便依了公主吧,百年之后,这屋里的欢声笑语暗香浮动都销声匿迹,也只有公主的画留了下来。”林芳菲劝道。
“座中各位娘娘可都是千岁。”郑国公主眉头一皱,嫌她说话太伤感了。
梁冠璟却点了点头,“卖淑妃一个面子。”
她看了看书案,命人将贵妃塌挪动了一下位置,然后拉过苏铭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两人搂搂抱抱地合看一本书。
郑国公主绕过屏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你这是终于开窍了?”
“你不就喜欢画这种样子的美人吗?”
“旷世名作,旷世名作啊!”说着她跑回屏风前,开始挥毫泼墨画起来,画几笔还要伺候的小宫女端来暖好的酒喝两口。
苏铭玥坐在梁冠璟腿上,刚刚已经吃过一些酒,此时酒意上脸,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醉的,满脸通红。
听得耳边梁冠璟悠悠然道:“有时候觉得这样子也蛮好的,美人美酒美景,不用在大漠边关空对冷月,不用听黎明前战鼓声声,号角响起,冬日里盔甲贴在脸上痛得麻木,夏日里练兵即使白纱裹面也要晒脱一层皮。现在这样安逸,不正是当年所求的吗?”
“你当年那样以命相搏,可是为了今日?”苏铭玥微微侧过身子看她的眼睛。
寒若星辰的眸子近在咫尺,“你这些日子在御书房呆着,也该知道韩成玦是个殚精竭虑的好皇帝。”
“对,殚精竭虑,但不是游刃有余,他好不容易重组了内阁,又疑虑这些人中间有你的耳目,张阁老上书奏请早日册立太子,都被他好大一顿火给骂回去了。”
梁冠璟挑眉,“可能他想立你姐姐的儿子为储,我瞧允涟生得甚是可爱,的确比允澈讨人喜欢。”
“东宫不是嫡出,那也该立长子啊,再说一个四五个月大的娃娃,能看出来是不是贵人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