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不想进宫,是让惠妃娘娘骗进宫的,甫一进宫姐妹俩就分道扬镳,这妹妹如今住在了衍庆宫服侍宁妃娘娘。”
“宁可服侍宁妃,也不服侍朕?”韩成玦冷笑。
“她在宫外有心上人。”
“心上人,谁?”
“信武将军顾长风,就是郑国公主的驸马爷。”
“放屁!”“啪!”地一声,韩成玦把手里的茶碗摔在了地上,“不对,这不是假话吗?这套假话是梁冠璟故意来激朕的是不是?”
小太监再次磕下头去,口吻还是如同背书,“皇上息怒!”
韩成玦“嚯”地站起身,越说越激动,“她自己纵容底下的奴才埋汰朕,还成朕的错了?朕是一国之君,是当今圣上,那小丫头背后直呼朕的名讳,满嘴胡言乱语,不对,是污言秽语,是可忍孰不可忍,朕要杖毙她有什么错?!”
“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后说您是一国之君,当今圣上,绝不会为难一个小丫头!让皇上冲着她来。”小太监跪下来磕头。
“冲着她?她仗着夫妻情分,以为朕不敢动她吗?”
“既如此,那奴婢逃不过这一劫,只能来领受了,还望皇上的气就此消了,往后不要再责难皇后娘娘。”说罢那小太监连声音都变了,不再掐着嗓子,而是语音清越,柔中带刚,乍听之下含羞带怯说不出的娇媚,仔细听来又别有一番潇洒风流。
韩成玦本是侧着身子朝着后宫的方向骂人,听到这番话忍不住回头定睛一看,只见苏铭玥跪在地当中缓缓抬头,把帽子摘了下来,一头乌发千丝万缕披散下来,简直如飞瀑一样铺洒在地面。韩成玦盯着她,她也直视着韩成玦,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韩成玦只觉得这是画中的美人,不像真的,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晰一些。
苏铭玥跪在地下,虽然只一身太监的服侍妆扮,脸上脂粉未施,但是朱唇微启,娇喘连连,一双眼睛含情带泪,被韩成玦盯得脸红了,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跟着跳腾了几下。
良久,韩成玦转过身去,刚刚他差一点朝她伸出手去,抑制住自己的一时失态,他重新回到自己的龙椅前坐下。
“我刚刚差点就把这个绝世美人乱棍打死了!老天有眼啊!差一点!果真是老天有眼!”他看着自己的龙椅,“我贵为天子,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是的,幸好我贵为天子,我肯定能得到她。”
“你起来吧。”清了清嗓子,韩成玦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生怕哪个动作不合身份,让苏铭玥笑话了去,他还记得大内密探向他诉说时的口吻,他们说这个小丫头伶牙俐齿,满嘴狂言,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们怎么没说,她竟长成这副模样!是了,如果这样美,自是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的。然而她说她有心上人,既是假话,心上人也是假的吧?
“啊?你说什么?”韩成玦确定自己听见了,但是她说什么了,刚刚怎么没听明白。
“戴罪之人,奴婢不敢起,还请皇上指一个行刑的地方,奴婢这就去受死,决无怨言。”
“行了,别死啊活啊的,朕恕你无罪,起来回话。”
听到“恕你无罪”四字,苏铭玥也不因此面有喜色,仿佛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甚至那脸上还有一点讥嘲。是了,她背后都是怎么说自己的?这真是……韩成玦心道我堂堂的国君,在一个美人心里竟是如此不堪。
“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口气甚是敷衍,简直带点儿嘲弄,“皇上还有别的吩咐吗?可有话带给皇后娘娘?”
“额……”韩成玦绞尽脑汁,竟然一时想不出一句话来,明明满腹牢骚,现在被这美人儿一搅合,也发不出来了,“夫妻争执,在所难免,朕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叫皇后不用放在心上。明日得了空朕便去看她。”
“奴婢记下了,奴婢告退!”
“哎……等等,朕现在就去永轩宫,你随朕一同前往。”
第28章 连升七级
“哎……等等,朕现在就去永轩宫,你随朕一同前往。”
“不了,奴婢回衍庆宫,皇上去永轩宫,我们不同路。”苏铭玥冷冷淡淡地答复,说完后退三步,然后转身即走。
“慢着!”韩成玦追上前一把扣住苏铭玥的手,生怕她跑了,“从御书房至后宫,怎么就不同路了?”
苏铭玥挣了一挣,没有成功甩脱韩成玦的手,她急红了眼,更显媚态横生。
刘广多会察言观色,揣测圣意,赶紧吆喝着外面的太监备轿。皇帝拉着苏铭玥出了御书房,院落外面就有一顶凉轿备上了。
中秋刚过,此时夜凉如水,月上中天,韩成玦执手佳人,只觉这月色美得让人要醉过去。
“去衍庆宫。”见苏铭玥眉毛一抬,韩成玦赶紧解释,“先送你去衍庆宫。”
凉轿在步道上一颠一颠地,缓缓往衍庆宫而去,韩成玦此时才放开苏铭玥的手,但觉指尖滑嫩的触感尤在,暗香悠远,恨不得凑到鼻子下闻闻,终于还是忍住了。他鼓起勇气回头盯着苏铭玥的侧脸,凉轿四面透风,月光如水,灯光如纱,交织在美人的脸庞上,连那轿子“嘎吱嘎吱”的颠法儿都让他想入非非起来。
“在皇后的口中,朕的形象是不是非常不堪了?”
“看来皇上很有自知之明。”
韩成玦苦笑,“阿源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时间长了你便了解她了。她若是对一个人连打带骂吹胡子瞪眼的,那是把那人当心腹知己了,若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节,那基本是很疏远亲近不得了。”
苏铭玥脸色微变,心道他竟然也叫她阿源。
“我心里一直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惜这些年物是人非,她对我起了戒心,疑心,任凭我怎么努力,也赢不回她的真心了。我觉得很无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韩成玦说到动情处,连自称都变了。
“无非是江山美人,只能择其一。”
“我有了阿源,要江山何用?这江山,是阿源的。”
“皇上当真这样想?”苏铭玥回头看韩成玦,一双眼睛简直能看到人心里去。
“她若想称帝,我便退位。”韩成玦只是苏铭玥,字字句句见真心。
苏铭玥看了他好一会儿,瞧不出破绽,便扭过头去看天上月亮,心道此人果然撒起慌来毫不脸红,他那么说,岂非要试探梁冠璟是否有称帝的野心?
“皇后娘娘只想与你双宿双飞吧,可惜先是有袁贵妃在前,我长姐苏静贤在后,加上后宫三千佳丽,你难免伤透了她的心。要皇后母仪天下,不妒不忌,那是古往今来当皇帝都喜欢做的美梦,然而女人却不可学男人三妻四妾,还需从一而终,这不是笑话吗?”
“其实我一早也只想与她双宿双飞,可是当年战乱的时候,她救回了袁氏,那时候袁氏已经许配他人,她未婚夫战死沙场,她也要寻死殉情,一来二去的,我便收了她。至于你姐姐,那时候阿源流产,心里恨毒了我,抛下宫里的一切出走栖霞寺,我三入寺门而不见,一日借酒浇愁便稀里糊涂幸了你姐姐。”
“好一个痴心汉,你管不住自己,也是阿源害的。”
韩成玦只觉得碰了一鼻子灰,苦笑道:“是啊,如今只落得个妻离子散,孤家寡人的下场。”
“皇上!”刘广禀告,“衍庆宫到了。”
轿子停下来,前面的轿夫帮忙按轿,苏铭玥一刻也不愿意多呆,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就匆匆忙忙下轿而去。
韩成玦把刚刚那只扣住苏铭玥的手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闻,淡淡一笑,“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苏铭玥回到衍庆宫,宁妃和魏向晚、萧沫雪林佳音姐妹都在等她,见她全须全羽地回来了,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家彼此笑笑,互相给一个了然的表情。
“皇上赦免了你?”宁妃问。
苏铭玥点点头,“我乏了,先去歇息了。”
平日里在衍庆宫众人前,其实她并不怎么提到韩成玦,更枉论对皇上口出恶言,最多戏谑几句,她也知道那是皇上,开不得过分的玩笑。但是与梁冠璟一起,与怜香惜玉二人说起韩成玦,就毫无保留了。今天韩成玦的言行举止,她一个字都不想提,对着梁冠璟和怜香惜玉也不想提,说什么呢?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皇上用眼睛从上到下地扫了她一遍?扣着她的手不放?还装出对梁冠璟的痴情痴心?
实在可笑!
其实她看得出来,梁冠璟多少对韩成玦还是有一丝情意的,虽然无奈,她心里还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去敬去爱,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所以今天这番经历,她也不能对她说起。
她恨,为什么她不去逼宫造反,看他怎么退位?
真到那一步,就要恩断义绝,兵刃相见,血染山河了吧?所以她一退再退,一让再让!
苏铭玥脱下那一身太监服,对镜梳妆,只觉得心如明镜,真有一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苍凉豪迈,若是之前没有见过韩成玦,她多少还抱有一丝希望,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天子,而是相信梁冠璟的眼光。这一晚想起韩成玦的种种,她的心彻底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