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漪漪摇了摇头,须臾又点头,眼神闪了闪,含羞带怯道:“伯父觉得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啊……”李晏之想了想,“有时看似不谙世事的天真,但偶尔又深沉地让人猜不透……心善慈和有之,深谋远虑有之,雄心抱负亦有之,也将是一代千古明君吧。怎么,芷儿突然问起这个来?”
李漪漪羞涩地笑了笑,“那就好,芷儿今生还能嫁个这样的夫君,知足了。”
李晏之隔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只要伯父在一日,芷儿在宫中,日子定会安稳的。”
皇城这个权力漩涡,李晏之并不想牵扯其中,所以不站队。如今,他李家女入了宫,再想明哲保身怕是难了。
李漪漪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皇后娘娘那日也同她这般说的,宫中虽高高宫墙,规矩也多,但只要安分守己,日子倒也安稳。
她这副病弱躯体,不知还能撑几年,她死了就死了,但不想死后让那些疼她爱她的人难做。
市井上那些关于帝后的话本子不少,她也想进宫瞧瞧,帝后是否真的那般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于此同时,兰府。
宫人传过旨后,兰夫人方氏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对着兰香上下打量,“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没白花,如今总算给我们兰家攀了一门高枝。”
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大理寺少卿兰昱正好听到这句话,一脚就踹在了门上,愤怒道:“你给我滚出我妹妹的院子。”
“哎哟,大少爷回来了。”方氏神色未变,依旧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如今你妹妹要进宫了,往后在皇上面前吹吹枕边风,大少爷这官运就亨通……”
“你滚出去,立刻。”兰昱面色阴冷,指着外面,“是你自己走,还是要我帮你一把?”
方氏瞧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怕,赶紧往外溜了,离得远了,才朝着他们兄妹俩的方向呸了一口,低声嘀咕道:“也不知那皇后娘娘是不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贱蹄子,晦气。天天都是这么一副苦巴巴的模样,也不知哪日就死在冷宫里头了。”
方氏细碎的嘀咕声断断续续地落入了兰昱的耳里,那些恶毒的字眼让他怒从中起,拳头捏得咔嚓响,就在忍无可忍之际,兰香握住了他的手,一个个掰开了他的手指头,“哥哥。”
兰昱看了她一眼,随即一拳挥在了门框上,“对不起。”
“没关系。”兰香笑了笑,“我要入宫了,是香嫔,品阶不低了,往后不管是她,还是父亲见了我,都要行大礼。”
兰昱喉咙发涩,唇瓣张了半日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母亲生下妹妹不久就病逝了,父亲娶了后娘就成了后爹,随意那恶毒的方氏搓磨他们兄妹,这些年来,在他护不到的地方,妹妹不知受了方氏多少折磨。
皇宫不是个好地方,他在朝中又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舅舅虽然疼惜他们兄妹,但天高皇帝远,往后妹妹在宫中受了委屈,定然也是护不住的。
“都是哥哥无用。”
兰香抱住了他,摇了摇头,“哥哥,不要这般想,我会难过的。此回能进宫,我很感谢皇后娘娘的看重,要不是皇后娘娘把我选进宫,后娘怕是要把我许给万老爷做续弦的。”
“她敢!”
“哥哥,自打后娘生下了男孩,父亲就不再是咱们的父亲了。如今我进宫了也好,至少父亲也不敢再苛待哥哥了。哥哥早到了说亲的年纪,后娘故意把这事压着,眼下看来也好,皇后娘娘是个慈和的人,进了宫之后,我会好好服侍她,到时求情,让她帮着哥哥指门好婚事,绝不让后娘耽误了哥哥的幸福。”
“妹妹……”兰昱眼眶一红,大昭讲究孝道,他虽对方氏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但长辈之命不可为,妹妹这些年来受得苦,他也只能在场时护一护。
“哥哥不要难过。”兰香笑着笑着也跟着哭了起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入宫我是开心的,你说皇上虽然年岁小,但为人正派直率,宽和慈善,待皇后娘娘情深意重,是个明君。你看,妹妹能嫁给这样一个明君,哥哥应该为我开心才对。”
兰昱点了点头,圣旨已下,即便当今皇上是个残暴的君王,他也无力为天。就如妹妹自己说的,即便不入宫,后娘也会搓磨她,他们有个厉害的舅舅也没用,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焉有外人插手的道理。
说起来,进宫对妹妹来说,是个上上之策了。
想通了这一层,兰昱擦了擦眼泪,又帮着兰香去擦眼泪,告诫道:“皇上是个明君,皇后娘娘亦是个贤后。妹妹进了宫,不要想着为哥哥谋前程,也不要想着争宠,只要妹妹安分守己,尽心服侍皇上,服侍皇后娘娘,就算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皇上和皇后娘娘定不会冷待了你。”
兰香点了点头,“哥哥的话,我都记住了。”
纳妃不似立后那般讲究,圣旨一下,虽然同样要纳征,但这些都没有帝后大婚那般讲究的,钦天监算过吉日,等到吉日那天一到,宫中派出一顶轿子,这一妃二嫔就一同从后门进宫。
这三人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十四,虽然妃嫔进宫比不得帝后大婚时的排场,但比普通人家纳妾还是要讲究的。
日子定下来之后,宫中又是一番忙活。
红绸高挂,宫中平添了几分喜气。
顾夕照瞧着新张罗出来的宫殿,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心中闷得慌,不知找何人倾诉,憋了两三日,又想起了明杏宫的宁太妃来。
“今儿是吹了什么风,竟把皇后娘娘吹过来了?”看到人过来,宁太妃着实有些吃惊,率着宫人行过礼后就把人打发了下去,私下里两人说话倒有些朋友间的随意了。
“这宫中无聊,我在这宫中也就与你说话合得来。”顾夕照也没把她的打趣放在心上。
宁太妃看了她一眼,“即是如此,娘娘也不必到我面前强颜欢笑,马上就有新人进宫了,娘娘心里定是有些不开心的。”
顾夕照想轻描淡写地应对,可到底没有再自欺欺人了,“宁太妃,你说人怎么能这么贪心?”
明知小傻子心里不会再有别人,可这些逢场作戏,她原来也接受不了。
宁太妃低眼想了一下,“人的贪心,大抵是来源于给予者的慷慨,所以给了我们无上的期待。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顾夕照扯了扯唇角,“宁太妃倒是看得明白。”
宁太妃笑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笑意很快淡去,“贪欲不满,所以才自跳火坑,也不知往后会不会后悔……”
“宁太妃可是在为佳妃担心?”
宁太妃面色微微尴尬,“小姑娘年少不知事……”
顾夕照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曾许诺过你,他日你要是想出宫了,我会想办法放你出宫。但是,佳妃眼下却是不能的。”
宁太妃垂眸,“皇上对娘娘明明情深意重,亦不愿纳妃,娘娘何苦自己给自己添堵?”
“若是从前,我定然不会觉得自己能这般做。”顾夕照吁了口气,“可人这一生,大抵都会为了某个人放弃自我一回的,就像宁太妃一样,为了某个人甘愿进宫一样。”
宁太妃无言,稍许又笑了笑,“娘娘说的对。”
顾夕照也跟着笑了一下,没有搭话了。
沉默了小会,宁太妃指了指桌上摆放的小点心,“闲来无事,跟着安夫人学了些小点心,配上春季从御花园采摘的各色花苞一同食用,倒也能打发一个下午了,娘娘也尝尝。”
顾夕照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捏得胖乎乎的兔子饼干,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牙给崩了。
宁太妃看着她大吃一惊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开了,“烤的太久了,哈哈……”
顾夕照气了一阵,扑了身上的碎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安夫人做的点心不是香脆可口,就是酥软可口,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这般?还好没把牙崩坏了,不然今儿本宫就要治你罪了。”
宁太妃笑地有些岔气,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我哪里知道,我学得这般认真,过程也没出岔子,怎知到了我这里,这小点心就成了小石子似的。”
顾夕照拿着方才那块小胖兔的点心,又用力咬了一小会,才磕下了一小块,“怪不得你说能打发一个下午,这么一小块,怕是能咬上一天了。”
宁太妃又是忍俊不禁,“你块别磕这个了,免得牙真磕坏了。到时我怕是要成为第一个因用甜点把皇后的牙磕坏了而有罪的后妃了。”
顾夕照也被她这话逗笑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笑成了一团。
笑了许久,宁太妃率先止了笑,“娘娘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顾夕照点了点头,拿出帕子,从碟子中拿了几块小胖兔甜点包上,“我那些回去,回头试试皇上的反应。”
宁太妃看着她,许久之后才轻声道:“拜托娘娘对佳妃多照顾些了。”
“嗯?”
“娘娘与皇上的感情,旁人怕是插不进去了。”
顾夕照放下手帕,“只要她们安分守己,这些入宫的女子,本宫皆会给她们一份安稳的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