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前他有一瞬想过,自己身披光鲜的龙袍,不问世事,可以做一世安逸的皇帝。
只有当他试图挣扎的时候,才会感受到周哲翎的桎梏,那如果他干脆放弃呢?
也许就无所谓了……
但他始终不能忘记翠珠的死,那一场噩梦萦绕在他心中十年不曾消散,他也忘不了自己至今都无力保护小姚和苏嬷嬷。
这一切让他夜夜不能成眠。
而这一切,也只有在白鸥的身边可解。
那一夜不欢而散后,他又重新需要借助药物入眠,小姚曾不解又担忧地问过他,不是已经好长时间不需要服药了吗?
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哪里是不需要服药,只是这天下间唯一一味可解他心中郁结的解药不在身边了。
如果说李遇无声的依赖和热烈的爱意是白鸥中的毒,让他在无知无觉间沦陷;那白鸥对李遇而言,就是救赎他黑暗童年的唯一灵药——
他不可以失去白鸥。
江山社稷是他卸不掉的责任,他只能抗在肩上;而白鸥是他唯一的贪婪,他想护在自己并不宽阔的怀里。
而这两者,有一个同样的敌人,他不想再回避。
如果说当年他保不住翠珠还可以说是因为年幼,那现在他已经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借口。
况且他根本不敢想,如果白鸥真的有事……
侧腰的伤口,尽管白鸥每次换药都小心避开,但他还是偷偷瞥见过一眼。
只一眼,心口就被剜开两寸。
长久的沉默后,白鸥轻轻松开李遇,站直身体,“你只身赴前线,有没有想过——”
他盯着李遇的目光狡黠,“如果后院失火,要怎么办?”
“可我——”李遇缓缓上前,轻轻地靠在白鸥的胸口,“管不了这么多了。”
白鸥说过,要他攒银子养兵,可就现下殇宁全境的局面,还有几个人的荷包里有银子?
有的也都是他的对头人。
眼前的危局,是他唯一有机会迅速手握一方兵权的机会,这个诱惑太大,他不想,也不能等了。
他要为这天下负责,也要为自己的感情负责。
若说这天下在周哲翎的治下尚算可以维持表面的太平,但他李遇不可以。
天下太平,说不准儿周哲翎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让他娶了周慕云,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他断袖断得彻底,这辈子已经不再想留后的事情,日后若能河清海晏的一天,他想过从李氏旁支过继个聪明善良的孩子养在自己和白鸥的膝下,继承他们李氏的江山。
再不济,哪怕是外姓人也可以。
只要江山不落在那些自私自利、草菅人命的世家门阀手中就是了;旁的事,便等自己去了地下,再向李氏列祖列宗负荆请罪便好。
但这一辈子,他不会再要别人给他旁的选择。
“可你是皇帝——”白鸥轻揽住李遇颤抖的双肩,“不能不管。”
“你不准说!”李遇警惕地抬头,盯着白鸥,他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我不答应!”
白鸥揉了揉李遇的头顶,“但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白鸥哥哥!”李遇突然踮起脚尖一把搂住白鸥的脖子,死死地抱紧,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真的够了……”
“那一刀……”他泣不成声,“我都看见了……真的……足够了……”
“那你想过吗——”白鸥没有再像以往一样将人搂进怀里安慰,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侧,喉间哽咽,“那十几二十个人,如果围住的是你,你会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办?”
“如果这一刀,留在你的侧腰,会是什么样子?”
“你都想过吗?”
他轻轻推开李遇,单膝触地,抱拳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
“白鸥等着陛下,封我出征的圣旨。”
看着白鸥转身离开的背影,李遇焦急地小跑两步上前,伸手唤住白鸥,“那我和你一起去!”
“那如果有人要在我背后捅刀子怎么办?”白鸥回身,终于对李遇弯了个笑。
“把我的后背交给你,好不好?”他轻轻揽住李遇,浅浅地吻过他的前额,“不要让我担心。”
我们都要在自己的位子上,才能并肩作战。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鸥鸟飞在天上,什么都能看见,包括你们都看不见的明天。
“我会赢的。”
他转身离开时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居然有小可爱在评论区祝我七夕快乐!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七夕了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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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他干嘛呢...
那夜别后,白鸥照例出宫回到陈琸府上,每次陈琸派人传信进宫与李遇商讨待城相关事宜,他都旁敲侧击打听白鸥的消息,可是——
白鸥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
白鸥在走前说过,会等着他的圣旨,他心里明白,圣旨下前,白鸥都不会再搭理他,因为——
他的白鸥哥哥生气了。
他不怪白鸥,易地而处,若是白鸥为了自己只身犯险,却从头到尾把自己蒙在鼓里,他只怕会疯。
但理解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虽然对待感情,李遇细腻敏锐远胜白鸥的迟钝,但到底谁不是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青涩、笨拙又小心翼翼,恨不能刨开一颗心,连带自己的全世界双手奉上。
“陛下,药也服过了,歇下罢。”小姚已经是第三次进殿催促了,“明日太皇太后寿宴,虽然北胤使节未到,但也少不得那番繁文缛节,还有阖宫夜宴,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明日奴才不能陪在您身边,您——”
“我睡不着,小姚——”李遇打断了小姚的唠叨,“我很喜欢一个人,想要对他好,可是他却生气不理我了,怎么办?”
“这……”通透如斯,小姚当然明白李遇在说什么,他踟蹰道:“白大人……会明白陛下苦心的。”
“他什么都明白的,所以才怪我。”李遇轻叹一声,“我想要他好,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可是到头来,他所有的危险都是我带给他的,这对他不公平……”
“北胤军队里待城越来越近了,我不得不早下决断,可是——”李遇回身看着小姚,“他都要走了,也不肯进宫来看看我……”
白鸥哥哥,你不想遇儿吗?
“白大人只是不知道,陛下已经准了他的请求。”小姚恭谨道。
准了吗?
直到这一刻李遇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只是摆明了,圣旨一天不下,白鸥一天不会来见他。
江山社稷不是儿戏,他也不得不承认,白鸥的提议,是最优解。
若是他一意孤行亲赴战场,不止白鸥不会原谅他,若是朝中一旦生变,没人知道会怎么样。
他只能答应。
“我就是想在他离开前……”李遇小声道。
他想在白鸥离开前,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他甚至有个很荒唐的想法,一定要在走之前——
做他白鸥哥哥的遇儿。
这样,也许白鸥在战场上遇到危险时,会不会在心里多一点点牵挂,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你……”他凑近小姚,难为情地小声道:“你们平时看得那些画册话本什么的……有什么办法吗?”
“什么?”这回就算是小姚这样的聪明人也傻眼了,“那些东西可是宫中禁忌,抓住了了要罚奉挨板子的……奴才没有看过……”
李遇失望地撇撇嘴,“听说都没听说过么?”
“没有。”小姚摇摇头,“明日太后寿宴,白大人有品阶官职在身,想来也是会到场的,陛下别想了,明儿个定能见着。”
“您若是还不歇息——”他到底还是不忘自己的分内事,见缝插针地劝说着:“明儿白大人见您气色不好,要担心的。”
“嗯。”李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
“陛下!”小姚吓得连忙小跑跟上,“这大晚上的,您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永巷——”李遇说话间已经抬脚跨出了殿外,“在那儿睡得好一些。”
永巷尽头那间柴房里,李遇已经躺在了苏嬷嬷的腿上,虽然这间柴房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暗逼仄,却已经是除了白鸥身边,最能让他心安的地方。
苏嬷嬷轻轻拍着李遇的手臂哄他入睡,“皇帝这是又遇上什么烦心的事儿了,睡不好嘛?”
“嬷嬷还记得遇儿跟您说过,遇儿有喜欢的人了么?”李遇抬头看着苏嬷嬷,“他好像生遇儿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