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女人,拖着刚刚小产的身子,几乎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救出了自己的丈夫。
一直到丈夫出狱,才着急着筹钱替姜大嫂看大夫,只可惜,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白鸥只觉一阵齿冷,不觉攥紧了双拳。
“大人知道为何,民妇方才一时间没有认出大人,却一眼就能认出那具尸体吗?”姜大嫂深吸一口气,“带人强占了我家土地,将我扔出府衙让我小产,又悄悄叫我去筹银子的,都是同一个人,正躺在外面……”
“姜大嫂……”白鸥忽然警觉道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你的意思是——”
“外面躺着的,是临安府衙当差的人?”
“是。”姜大嫂点了点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白鸥阖眸,不忍看见那张已经被岁月刻满细纹的脸上痛苦的神情,“这些事,姜大嫂你要保密,外人知道了,只怕对你不利……”
他又在嘱咐了几句,才让陈安吩咐信得过的人将那村妇送回去。
陈安出去吩咐了一圈,将营帐外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回到帅帐时,看见白鸥还是保持这之前支手扶额的动作,没有变过。
“将军……”他小心地唤了一声。
“真的是他们做的……”白鸥没有抬头,只咬牙道:“他们,怎么敢!”
如此明目张胆。
“他们的目标是将军。”陈安的语气异常沉重,“这是第一次,却不一定是最后一次,还有其他受灾城镇的府衙……”
“他们会有样学样……”白鸥接过了陈安的话头,“我们将永无宁日。”
即使自己不惜以身犯险,也没人能保证每一次都化险为夷,一旦有差池,死的不会仅仅是一个白鸥。
那伙“盗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禁卫营里一定也有人不干净。
当时的情形,只要有一个人动手,神经紧绷的众人就会好像如同接到了命令一般;不至于所有人的是奸细,但最先动手的很难撇清。
只是当时一片混乱,已经无从查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既然禁卫营有人不干净,那么只要主帅一倒,群龙无首之下,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只要白鸥身死,物资定然不保,江南灾区不知会有多少灾民要给他陪葬。
届时再恰逢潮湿闷热的梅雨季,饿殍遍野,尸横如山,瘟疫肆虐便是必然……
那么将整个殇宁的命运就将被推入史书上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李遇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白鸥下意识地伸手到怀里去摸那支匕首。
他忘了自己已经将那匕首插回了靴筒里,无意识间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属质地的硬物捧在手心,却被陈安一声惊呼唤回了思绪——
“将军!”陈安盯着白鸥从怀里摸出的牌子,紧张道:“下官能看看吗?”
白鸥定睛瞧了眼手里的牌子,马上想了起来,他把牌子递到陈安手里,“你认得是吗?你好好瞧瞧。”
“是了……是了……”陈安双手接过牌子,颤抖得不行,“一定是的!”
“这块牌子我朝已经仅余四块了,可说是丹书铁券,也可说是尚方宝剑。”
殇宁王朝的前身大宁王朝在建国之初,太//祖皇帝曾经以玄铁打造七面令牌;四面分发给了镇守四方的将领,两面赐予朝中开国重臣,左右丞相,余下的一块传予太子。
这牌子既是丹书铁券也是尚方宝剑,便是因为在那时——
凭此令牌可通行殇宁全境;可以号令一方兵将;亦可掌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甚至是除了谋逆大罪,可以免除一次任意刑罚。
大宁衰败后,李遇的祖父带领李氏皇族南迁,那令牌中有三块是损毁还是遗失,已经无从考证;总之在殇宁建国之时,已经只剩下四块,本都由李遇的祖父收着。
之后随着李遇的祖父去世,周哲翎逐渐掌权,那令牌才又再重见天日。“天皇太后嫌那令牌晦暗穷酸,又是前朝的物件,说是不吉祥,才刻意鎏上了一层金漆。”陈安继续解释着,“全部赏赐给了周家人。”
“随着周氏势强,通行全境,号令一方将帅,独掌生杀大权这样的事儿,渐渐便不再需要这面牌子了,反正也无人敢反对。所以,这牌子用不上,渐渐便也见不着了。”
“一直到先帝爷最宠爱的萧美人怀有身孕时,传说先帝曾向太皇太后求取一面令牌,想要保萧氏满门平安……哎……”陈安长叹一声,“只是牌子时求到了,萧美人却一尸两命,无福消受。”
“传说?”白鸥忍不住疑惑道。
“是。”陈安肯定道:“因为没有人真的见过这牌子,有人说是先帝与萧美人夫妻情深,将牌子随着萧美人的尸首一道安葬了,也有说——”
“陛下当初求这面牌子时,萧美人就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给我们今上留下最后一道保命符。”
李遇年少登基,未能亲政,兵权旁落,朝廷中又是周氏党羽林立的局面,若是一朝不慎,也这令牌可以算是他调动兵马、捍卫王权的唯一可能。
可是,李遇却将这牌子给了自己。
白鸥突然觉得心口一颤,好像有人穿着高跟鞋在他的心尖上跳舞,带着别样的律动。
李遇这个傻子!
这样的东西也能随便给的吗?
他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白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仔细回忆起陈安的话——
可掌朝中三品以下官员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
这一次李遇送他出宫到江南,力排众议,不惜与周哲翎殿前“厮杀”,恰好,也是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官职。
真的就这么巧吗?
还是在李遇心里,早就为他谋算好了一切……
“你说……”白鸥的声音微颤,“剩下的牌子,都在周家人手里?”
“是,周三小姐手上有一面,他的父亲,现在的周家家主也有一面;若是传言为真,先帝曾经得到了一面,那最后的一面,应当是太皇太后亲自收着。”
朝野中曾有过白鸥是周哲翎心腹的传言,陈安试探着问道:“不知将军这一面,从何处得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上次逃跑可以一路畅行无阻,人人见了都点有哈腰……
白鸥无奈苦笑,这是都把他当做了周氏的嫡系,才像菩萨似的供着。
而李遇一定要在他走前给他一个正三品的官位,也是为了让他尽可能的逃过周家人的算计罢?
“捡来的。”他随口敷衍道。
他现在只想冲回皇宫,把李遇死死地按在墙角,好好问问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他不能……
小皇帝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他去做,江南灾民几万双眼睛盯着他。
朝廷三品以下官员的生杀大权?先斩后奏,不必负责——
这好像给他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思路……
要以最快的速度了解掉面前的乱局,还要一劳永逸!
他现在,只想冲回广明宫的那座寝殿。
作者有话要说:阿鱼已经被亲戚撂倒了,这里是存稿箱君带来的更新,她已经吃了药睡下了,更新的时候如果她醒了还是会来评论区找大家玩耍。
不过今天的二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行,知道大家都很期待下一章的重逢,阿鱼也很急,奈何姨妈君凶残,如果阿鱼今天的二更晚了或者推后了....
希望大家能谅解o(╥﹏╥)o
感谢在2020-08-18 19:41:43~2020-08-19 15: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拾遗、cot18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糖不是玻璃、729.团粉小甜心 2瓶;古有嘉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我杀人了。
陈安还被白鸥信口胡诌的那句“捡来的”三个字惊得呆若木鸡,白鸥却已经起身更衣;直到看见白鸥腰间裹伤的白娟渗出点粉红的印迹,他才回过神来。
“将军。”他焦急道:“您这是要做什么?”
白鸥已经翻出一件玄色束身劲装穿上;那衣饰轻薄干练,修匀合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常年锻炼的完美身形,身高腿长,腰背紧实,肩若削成。
将方才的颓然一扫而空。
他答话时没有回身,只淡淡道:“杀人。”
在陈安惊恐疑惑的眼神里,白鸥已经穿戴完毕,他随手捞起一件斗篷披上,拉下兜帽盖住了半张脸,经过陈安身边时,小声言语了几句。
陈安一时惊得舌挢不下,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惊恐道:“将、将、将军……您……”
“您不要命了!”
白鸥已经走到了帐帘边,他晃了晃腰间挂着的牌子,“谁还能奈何得了我?”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回去。”说着,他打帘的手稍驻,最后叮嘱道:“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你想办法再传得再远些,快些,离谱些,添油加醋、胡编滥造,怎么都可以;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