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杰林静静不说话,双手抚着柳翠衫一手心,微微颤抖。
他看起来非常苍白,还要担心许多,柳翠衫很不忍心。轻拍他胸腹,倒一杯马奶茶,服侍他小心喝了。
柳翠衫其实是想嘴对嘴餵他喝,因为几天下来都习惯了。
“我的水壶呢?"路杰林问。
“大概忘在官驿了吧!别担心,小童会收好的。"
“你还没说……这太多问题要考虑了,这……"
“不然我们来宋国要怎麽查案子?直接找老大、管事的,不就得了!"
“一下子就找老大,我怕事情不容易有转圜。我原想找暮山,或许他,会愿意帮我们。"
“那个送殡一样的将军啊?他那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他那不是撂队,是撂人,还一堆人……嘿等等,他是不是……柳翠翠炸死前最后见的宋国特使啊?"
“应该不是,特使直接受命于宋君主,相当于宋君主亲自要见柳翠翠。这暮山将军是……"
“什麽?"
“他是爱慕柳翠翠的人。"
“…………"
“他……"
“嘘!你赶快好起来,就不会有问题了。信我,我们不会有事的,这裡是安全的。"柳翠衫让路杰林躺好,小心帮他把被子拢实,坐在炕下,头放在他枕边,静静看着他。
“你还是上来睡吧。"路杰林虚弱地声音让柳翠衫完全无法拒绝。
柳翠衫一个跃起,上了床,把路杰林捲在被子裡,用身体将他往裡边挪了挪,连被带人抱紧。
“你怎麽了?"路杰林觉得柳翠衫呼吸的速度不对。
“没,冷。"
“那你进来。"说着,路杰林想掀开被子一角,被柳翠衫更严实抱紧,不让他动。
“我怎麽觉得,你怪怪的。"
柳翠衫知道路杰林不是轻易可以哄骗的,只好认真地说:“我现在必须冷静想想,要怎麽赢这场宋郊第一大马市的撂队准决赛。你好好睡,明天,我再告诉你,我梦到什麽解答,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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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宋君主高台吹风,台下百马成阵恣意奔跑,各色马鬃掩映飞尘。风中有土的馨、马的腥。
终有一阵茶香,后方除来,那是他殷殷期待的人。
“爱卿,若朕不好战,但他人叫阵,应当如何?"
“回君上,臣斗胆,若将他人操演军队视为叫阵,岂非不是好战之人?"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真了解朕!"
“请君,恕罪。"
“嗯,不恕。那操练马阵回敬,如何?"
“这……"
宋君主难得见缪言如此胶着,好奇地回望。
“君肯回头,回头便好。"
“哦?"宋君王依然眼带笑意。
“臣指,马阵若能回头,便可。"
“若不回头,又当如何?"
“君已回头。君无戏言。"
“哈哈哈哈哈,你阴我!"
“臣不敢。"
“没事,知你不喜争战。而朕,喜听卿唤朕为——君。"
缪言欲藉故告退,宋君主捉住他打着恭微微颤颤的双手,不肯放开。
“朕,只为你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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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路杰林还没起身,帐外有个小哥轻声地说:“柳大哥,你要的竹竿给你堆这儿哩!"
“谢小安哥,太好了!”柳翠衫的声音让路杰林想睁开眼。
“柳大哥真好,给你弟弟削玩物呢吧!"
“给他解解闷,他这人呐就閒不下来,让他一躺这多天,要闷坏的!"边说,边拿起竹管细细检视,敲敲比比。
“柳大哥,祈大夫家的闺女今早插旗了,谁要拿下撂队第一,拔了旗,就嫁给他!她可是身怀独门药方,可以医治你家弟弟的呦!"
“嘘,小点声,裡头还睡着呢。"柳翠衫开始将竹管分类,长短、大小、新旧。
“好好,我轻点。那个祈婷可是马术、医术都精良,而且智勇双全那叫是。祈老爹在这地方跟着马商行医,也算逐水草安居。张罗药源、铺货,那靠的全是这祈婷,你看她多骁勇,走南闯北的,处处吃得开呀!这多年,她一个小伙没瞧上,你一参赛,她就插旗,对你多另眼相看呢吧!”
“嗯,她是挺漂亮一姑娘的,昨儿个还在市集碰上,聊了两句,人是真的好。不过马术、医术这东西好是好,可厨艺呢?绣工呢?哥们喜欢吃好穿好,没这两样,就少了点什麽,是不?不过,能治弟弟病,这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考虑什麽呀!我听说祈婷样样都行,什麽都会,她插的那根旗也是她自个儿绣的,多好呀!过这村没那店,你可得想想清楚喽!"
“这个……撂队赢了就一定得娶吗? "柳翠衫选了一根宗竹,黄绿相间。
“拔旗呀!你去观赛台上拔了她插的那根旗,那你,就是认定她了!"
“那……要是没赢呢?"短刀一划,宗竹剖开。
“这……我想,有祈婷默许,还是可以……喔不,柳大哥,我看你就是赢定了!祈婷要不看你稳赢,她那心高气傲的姑娘肯定不会出来插旗的。"
短刀三出,宗竹现出一根细长竿子。柳翠衫问:“是像这样的旗竿吗?"
“对!挂上自己的织物,咱这儿的姑娘要选人,就出这活儿。"
“小安哥挺着哥们呢哥们谢了,不过这事,我还得琢磨琢磨。"
“要琢磨什麽!"突思达雄厚低沉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突思大哥!没什麽,正商量着……嗯,一些大事呢!"柳翠衫压低声音,指指帐内。
“大事放一边,跟我遛个马先!"
“当然!对了,大哥的故事还没说完。我要再听一次巨石土库那一段!"
“哈哈哈哈哈哈!上马,驾!"
两人走后,帐内轻轻传来一声:“小安哥哥,请您进来一下好吗?"
☆、和平药道
“突思大哥,能不能再跟小弟说说,关于柳翠翠这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往宋郊北地驰去。半晌,缓下马步,并肩踰行
“这个,可能真要问问简慈了。我只知道,柳翠翠是个周国药商。实际是做什麽的,我也不清楚。”
“突思大哥,柳翠翠还有一个名字叫柳翠衫您知道吗?”
“是嘛?那不是和贤弟的名字很像,柳催山!不过,这柳翠翠,据我所知,应该是个女的。”
“…………”
“这些,我都是听简慈说的,不细节,也记得不多。某一年开始,柳翠翠成为锄郎队伍的一员。锄郎这个马队的主人很神祕,从不轻易示人。他善于经营,从没有纠纷,也就没有必要露面。但简慈认识他,这,我倒是听简慈说起过。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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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西南驻边大将军暮山,年纪轻轻,武功卓绝,谨上御下,是个有魄力、得人心的人。
一日,暮山在西南军务处读完宋都来函,大拍桌案!
“副将,通知西南各部,封锁牧地,将马队都赶出去!先锋官,点兵三千,全部要最有经验的骑兵,随我出巡边境!”
“是!将军!”
暮山带着三千精锐,各个骁勇善战,穿风扬尘。西南大地为之震盪!
暮山心想,若能拿下锄郎队伍首脑人物,掌握马药配方、药源,西南军队长久以来,每逢春季便有大量军马被蜂群螫伤的痼疾,便可得到缓解。而这个恼人的秘密也将永远掩盖!
宋君主想要一道长久解决之计。
暮山拟将锄郎这支队伍编入西南军务,一来紧密合作,二来缘人寻找药源、配方。
若真不成,一举歼灭草原上!任谁也救援不及。然后再进军潇国去寻药源、重製配方。即使后案,显然诸多不宜,有这等雄心契阔,也教他踌躇满志!
扬尘百里,在一个初夏晌午,暮山大军开到西南边境。
锄郎马队正缓缓从潇国边境进入宋国西南。
大批铠甲骑兵在漫天尘土中团团包围可怜的十五辆马车。那个队伍裡的人看着都是庄稼务农打扮,手上没有一点兵器、弓孥。
尘土渐渐落定,领头马车裡走出一身碧绿青丝的柳翠翠,手裡摺扇轻摇。他年轻、纤瘦,在阳光下显得意气风發。
层层军阵中,暮山将军缓缓纵马步出,与柳翠翠仅容得下二人的单薄马车对峙。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从军队的旗帜、阵容,柳翠翠看得出,这是将军亲征来了。
“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柳翠翠一向出言文软,举止温良。
“西南驻边将军暮山。”
“那麽,暮山将军,请问,是哪国的西南?又,驻的是哪一边呢?”
“自然是大宋边防。”
“不不不,想我小小一支马队,浪迹天涯。今日来到此处,暮山将军可也驻防了在下的西南,在下的边防啊!”
这话一出,一边捧着宋军边防安保,一边又影射锄郎马队是此时边防中心,年轻的暮山一时语滞。
“请教阁下尊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