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或许呢?或许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位魏秋女士是汪星泉的阿姨,是资助他,是恩人......但郁酒知道可能性不大。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必有所图的。
而汪星泉身上可以图的东西,太多了。
想着想着,头就愈发的疼了起来。
郁酒闭了闭眼,决定不再折磨自己——有什么问题,他不想猜了,他干脆直接问汪星泉好了。
妄想着一样的凭空猜测着,是对两个人都不尊重的伤害。
万一是萧宴编故事想要离间他们呢?他不想从萧宴那里了解汪星泉的过去,郁酒想要自己了解。
第二天下午,寻了个汪熠濯睡觉的机会,郁酒悄悄的把汪星泉拉到休息区。组织了一晚上的措辞刚想开口问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汪星泉眼睑下微微的黑眼圈——
“怎么了?”郁酒一愣,有些诧异:“昨天晚上没睡好么?”
他知道汪星泉皮肤白皙,体质特殊,基本上一天晚上没睡好眼下就会有淡淡的暗沉或者黑眼圈。
现在就是如此。
“没什么。”汪星泉伸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似乎给自己提了个身,才漫不经心的说:“就是昨晚医院外面一直放炮,没有休息好而已。”
他撒谎的时候总有捏鼻梁这个小动作,可惜郁酒不知道。
后者闻言松了口气,想了想犹豫的道:“其实,我有件事情没告诉你,昨天......昨天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萧宴来找我了。”
“是么?”汪星泉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像有点走神似的:“他怎么了?又要给你一千万么?”
汪星泉的这次调侃却没有让郁酒笑出来,他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我一些事情。”
“一些……关于魏秋女士的事情。”
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郁酒敏锐的注意到汪星泉眼波微微抖了一下。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萧宴杜撰出来的,郁酒的声音绷不住有些颤:“有这个人么?”
汪星泉抿了抿唇,声音发沉:“他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我都不信。”郁酒摇头,执着地看着他:“我只信你。”
汪星泉沉默半晌,忍不住轻笑一声,是有些自嘲的笑。
他脑子里像是过幻灯片一样的闪回了不少画面——例如和郁酒互表心意后在昨天除夕甜蜜的亲吻和守夜,例如今早医生神色沉重的跟他说的话。
“汪先生,您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家属很难接受,但因为画室化工材料多,遇到烧灼后燃起的烟带有化工成分,对孩子肺部、呼吸道受到感染都很大。”
“以后......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家属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汪星泉知道萧宴大概和郁酒说了什么,看小孩慌张的神色也能猜到,只是他并不生气。
汪星泉只觉得......他之前对郁酒的坦白是不是太过仓促了?
他欠债一身,却不是孑然一身,背后带着一个自闭症现在甚至还有后遗症的弟弟,整个人都不是‘包袱’了,而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拖累别人,去追求别人呢?
呵,太狼狈了。
“对不起。”汪星泉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只说了一句话:“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不如承认下来。
就让......就让郁酒对他彻底失望。
“汪星泉,你骗我的。”郁酒强笑,眼神都有点涣散的摇着头:“我不信......怎么可能呢?”
汪星泉要是想出去卖的话,债早就还完了,怎么会过的像现在这么苦!
汪星泉不说话,垂眸看着地面。
“汪星泉,你看着我。”郁酒干脆的半蹲在地上,仰头紧紧的盯着汪星泉的双眼,看着他漆黑的眼珠里暗流涌动,声音不自觉的沙哑:“我不相信你和那位魏女士会有那种关系,你肯定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你说出来行不行?”
当然没关系。
汪星泉苦笑——可他不想否认。
他承认自己卑鄙了,但他现在想让自己这个包袱趁机离郁酒越远越好。
汪星泉一辈子没连累过别人,现在也不想。
“你怎么不说话啊?”郁酒捏着他指关节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汪星泉,你说句话!”
“我说过了。”汪星泉闭了闭眼:“就是你听说的那样。”
“我听说的那样?哪样了?”郁酒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看着他:“你被富婆包养的样子,十六岁就为了还债跟了魏秋的样子么?那我之前说你有条件当牛郎的时候,你他妈的是在跟我装么?!”
他不信汪星泉‘演技’能那么好!
汪星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他胸口似乎有不断涌入的凉气在鼓噪着,又用力的憋了回去——到最后还是只能说那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混蛋。”郁酒不自觉的咬着牙,狠狠的看着他。
他不信,他只要一想想汪星泉的手也拉过别人,吻过别人,甚至......睡过别人他就不信。并非他有感情洁癖,但郁酒坚持不相信汪星泉会是那样的人。
“你嫌弃我是应该的。”汪星泉读懂了郁酒眼睛里的煎熬和痛苦,有些狼狈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抵住太阳穴,就像强撑着摇摇欲坠的灵魂,像是另一个躯壳中的自己在轻飘飘的说着——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休息室里顿时陷入了一阵死寂,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你要和我分手?”郁酒的脸色比纸都苍白,他盯着汪星泉的脸,眼睛里像是蕴着破碎的水色,轻轻抽气中都带着狼狈不堪的感觉:“呵,好笑,真好笑。”
“小酒。”汪星泉一瞬间心里觉得极其慌张,甚至比郁酒刚刚撂狠话的时候还要慌张,他不自觉的抓住郁酒的手:“你别这样。”
“我别哪样?汪星泉你告诉我我别怎么样?!”郁酒却像是终于受不了的甩开了他的手,整个人爆发开来:“我他妈根本不相信萧宴那些屁话!但你知道我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想着即便这事儿如果是真的我想怎么样么?!”
汪星泉一愣,怔怔的看着他。
“我想的是......如果我要是在大几岁就好了。”郁酒死死的盯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用力的原因,眼睛里溢出了微微的水色。他急促的伸手抹掉,自嘲的狼狈轻笑:“如果我要是比你大几岁,我就有钱了,我就能包养你了。”
那样又怎么可能轮到那个叫魏秋的女人?他愿意帮汪星泉还债,可以把他养的好好的。
郁酒昨天想了一夜,发现自己近乎是‘认命’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然而汪星泉居然说的是,要跟他分手。
这让郁酒觉得自己所有的所思所想都是笑话,都是自作多情。
“汪星泉。”郁酒咬了咬牙,下颌线都绷紧了:“你真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笑话。”
他说完,终于受不了的转身就走——只是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整个人就被汪星泉从身后抱住。
他牢牢的抱住郁酒,手臂用力到近乎是禁锢的力道,强烈的不安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似乎也传遍了郁酒的全身。
“对不起。”汪星泉用力的抱着他,像是最后一次一样,要把郁酒揉入自己的骨血里,在他耳边一声声的呢喃:“小酒,你不是笑话,我才是......是我配不上你。”
当他听到郁酒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揉捏了一把一样的疼。
郁酒这么好,配的上全世界最好的人,可不该是他这个样子的——什么都没有不说,还偏生有一大堆的累赘。
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该遇见,不该在几天之前冲动的为了片刻欢愉,此刻就不会这么情绪分明的撕破脸了。
汪星泉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胆小——他没有说出一切真相的勇气,也没有彻底把郁酒放开的勇气。
他控制不住的想抱住他。
郁酒冷冷的说:“放开我。”
汪星泉手臂微微颤了一下,却耍无赖似的,箍的更紧了。
“你不是要分手么?”郁酒强忍着心里没出息的酸涩,冷声冷气的哼:“那你还抱着我干什么,卖惨么?”
“随随便便就能说分手......”
“我的确欠了一堆债。”汪星泉突兀的打断他,声音是深呼吸过后的竭力平静,像是掩盖着火山熔岩烈焰上的废土:“我上初二那年,家里做生意破产了,我父亲欠了一堆的债,被高利贷逼的跳楼自杀。”
“人死灯灭,高利贷的债免了,可之前不少想跟着我们家企业喝一口汤投资的亲戚——例如我那个二姑,欠他们的钱却免不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还钱。”
“那个时候我母亲刚刚生下汪熠濯不久,汪熠濯生下来就被诊断成自闭儿童,她也因此得了产后抑郁症。”
“后来又出了那些事情,她的产后抑郁症......就更严重了。”
再后来的事情不言而喻,汪星泉母亲没去世的那几年,他们几个一直是相互折磨却又相互慰藉的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