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坤再说不出一句话,灰溜溜地走了。
余下柳至方面对着满脸堆笑的管事,心下困惑。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实却柳暗花明又一村?
柳至方将刀重新藏到袖管里,理了理衣衫,径直回房。
既然上天提示他命不该绝,他就绝不会放弃!
第五十六章
柳至方将林坤刺伤的事, 在管事的刻意遮掩下,并没有闹大。
林坤将养了几日,本就是皮糙肉厚的主, 伤口扎得也不深, 在下次登台前也大概能痊愈了。
管事记着夏谨亭的叮嘱,特地给柳至方安排了独立的单间,将他与林坤等人隔绝开来。
日子倒也相安无事,柳至方比先前更加刻苦练习, 进步飞速。
他原是学戏的,对情感的把握与拿捏很是到位,此番作为模特展示衣服,也能准确把握衣服的气质, 并通过自身的表现力传达出来。
柳至方不知道的是,当日他在华夏酒店的表现, 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当中不乏商界大佬与社会名流。
在一众模特之中,他的讨论度是最高的,尤其是当人们发现, 他就是昔日凤翔戏班那个鼎鼎大名的乾旦时, 才知晓那脂粉与油彩下遮盖的一张脸儿, 是真正的绝色。
众人开始追捧柳至方,称赞他禁欲的外形,匀称的身材和清冷的气质。
这样的议论声,自然也传到了段正楠的耳朵里,彼时正是一场银行界的交流会,段正楠本不想去,耐不住段家母亲的软磨硬泡, 这才露了面。
可真到了交流会上才发现,这哪是什么业务交流会,分明就是一次相亲宴。
干正银行董事罗干正带着自家的掌上明珠来与段正楠攀谈,言谈间俱是撮合之意。
平心而论,罗干正的闺女罗绮仁长得并不差,一副斯斯文文的性子,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可段正楠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知晓自己心底的想法,也不愿耽误好姑娘的姻缘。
待罗干正留出空间给两人时,段正楠直言不讳道:“罗小姐,我想你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我喜欢男人的传闻,这些传闻都是真的,你还是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
罗绮仁面色微僵,失笑道:“这就是段少惯用的拒绝方式?我可不会被这样的借口吓退。”
段正楠望着她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笑容,心下烦闷。
他不晓得罗绮仁是真不信他说的,还是明知故问,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难以接受。
“罗小姐,我尊重你,才跟你说实话,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段正楠收起平日里玩笑的神色,正色道。
熟知段正楠秉性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可罗绮仁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
她扬起脖子,高傲道:“段少一上来就拒绝女生,这不是绅士所为。”
段正楠气性上来了,冷笑道:“即便我喜欢男人也无所谓?”
罗绮仁像只高傲的天鹅:“我不相信你喜欢男人!”
段正楠被气到心血上涌,正想反呛,可就在这时,晚宴开席了。
侍者邀请段正楠和罗绮仁入座,许是罗干正专门打点过,两人的座位连在一块儿。
段正楠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罗绮仁,自顾自地夹菜吃饭。
他吃饭的动静有些大了,一旁的罗绮仁拿高跟鞋踢他的脚:“大家都看着你,你斯文些。”
段正楠冷笑:“你若介意,就别跟我坐一块。”
罗绮仁自小便是天之娇女,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隐忍着做出一副淑女的样子。
他们这一席不只他们一对年轻男女,其他男士都会绅士地为女士拉凳子,给女士递餐巾,唯有段正楠,一直埋头吃自己的,只把罗绮仁当空气。
这一群人中,不乏与段正楠不对盘的,平日里找不到奚落段正楠的机会,这会儿总算找到了把柄,开口嘲讽道:“段少,你怎么吃得这般急,莫不是饿着了?”
段正楠头也不抬:“我吃我的,关你屁事。”
罗绮仁正轻抿着香槟,猛地听到这么一句糙话,险些把酒喷出来。
一口酒下肚,她有些嫌恶地摸了摸胳膊。
这段正楠说话也太粗俗了,对待女性半点风度都没有,要不是段家家世好,她才看不上。
那找茬之人被段正楠怼了也不恼,轻笑道:“我这不是怕段少你吃得太急,忽略了身边的佳人嘛。你瞧,方才那一碗桂花酿,罗小姐就没吃上。”
言下之意是,段正楠只顾吃自己的,不懂替罗绮仁盛桂花酿。
不懂照顾女伴,这可是绅士的大忌。
段正楠偏不按常理出牌,他白了那人一眼:“她自己有手有脚,没吃上东西赖我做什么?!”
全桌的人听到这句话,都被段正楠的厚脸皮镇住了。
所以说,所谓的绅士礼仪只对要脸的人有用,对段正楠这种混不吝的男人,半点用都没有。
眼看着罗绮仁一脸尴尬,席上一位长辈出面当和事佬。
“好啦,你们都少说两句,难得一起吃顿饭,聊点开心的。”长辈说,“你们可曾听说,亦铭坊近日在招模特,那凤翔戏班的柳老板,可真真是人间绝色啊。”
段正楠拿筷子的手猛地顿住,不自觉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哟,您这是看上那柳老板了?”席上有人打趣道。
“嗨,戏子嘛,玩物而已,我府上也许久没进新人了,改日把那柳至方纳进府里。”那长辈笑眯眯地说。
他比段正楠等人大了一辈,身形已然发福,腆着个大肚子,油光满面的,脑门上的头发也掉得没剩几根了。
这是常年纵情声色所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光是妻妾就娶了五房,且男女不忌,平日里也爱找些唱曲的、唱戏的来尝鲜。
柳至方被他盯上,真可谓是鲜花掉进了化粪池。
众人默默在心底为柳至方掬了把同情泪,面上却一派恭维之色。
“那就祝您心想事成了!”“您果真是宝刀未老、龙虎精神啊!”
那长辈在一片恭维声中举杯痛饮,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脆响。
众人诧异地抬眼看去,原来是段正楠将碗摔了。
“我警告你!”段正楠用筷子指着那长辈冒着油光的大鼻头,“别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扔下这句话,段正楠抛下一桌子目瞪口呆的宾客,扬长而去。
那长辈被这么一吓,连声打起嗝来,过了许久方才刹住车。
他被折腾得够呛,抚着胸口道:“这……这怎么回事啊?”
席上有人小心翼翼地说:“这柳老板先前确实是段少的人,可我听说,柳老板惹段少不高兴,失宠了。”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看段正楠今日的态度,谁敢说柳至方失宠了?这分明是“圣眷正隆”啊。
方才扬言要纳了柳至方的长辈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的财力与势力虽不如段家,名义上却还是段正楠的长辈。
段正楠这般下他面子,让他全然下不来台。
这后辈,未免太狂妄了些。
狂妄的段正楠,此刻径直打开轿车门,全然不顾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娇小姐。
罗绮仁看着他坐上驾驶座,皱着眉敲窗户。
段正楠颇不耐烦地摇下窗户。
罗绮仁急道:“你去哪?”
“关你事吗?”段正楠反问。
罗绮仁涨红了脸:“我回绝了家里的司机来接我,你得送我回去。”
段正楠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罗绮仁,再次重申:“罗小姐,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喜欢男人,我们之间没可能!”
罗绮仁红了眼眶,楚楚可怜道:“你就那么讨厌我,随便用饭桌上的一个戏子来搪塞我?!”
段正楠冷了脸色:“你放尊重点。”
罗绮仁却被段正楠的态度激得口不择言:“我说错了吗?他就是个戏子,白天唱戏,晚上当男妓……”
话音刚落,罗绮仁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罗绮仁狼狈地捂着脸,满脸错愕。
长那么大,连父亲罗干正都没打过她,而眼前这个男人,见面第一天就为一个戏子打了她?
罗绮仁的自尊心难以承受,她死死地扒拉着车窗,抬手去拽段正楠的西服。
“松手!”段正楠冷眼瞧着她。
“我不松,你居然打我!你竟敢打我!”罗绮仁歇斯底里地哭叫着。
“你应该庆幸我不揍女人,不然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段正楠见她不松手,直接将车窗升起。
眼看着车窗就要夹到手,罗绮仁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松手的瞬间,车子一溜烟开远了,只留下罗绮仁一个,在原地吃尾气。
“啊——”罗绮仁气得抱头怒吼。
这吼声段正楠是听不见了,他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明明他和柳至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但听到这个名字被人诋毁时,他还是觉得心痛。
明明是柳至方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段正楠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被阿猫阿狗随意作践。
所以今日在宴席上,他才会不假思索地说出那句——他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