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谨亭既然选择投身老本行,自然也是有野心的,然而时代大背景如此,夏谨亭也知道眼下自己人微言轻,尽管有诸多想法,一时间也难以实现,因而时刻告诉自己,戒骄戒躁,切不可操之过急。
亦铭坊创设的机制,却像是一道曙光,在一片黑暗中为他的梦想撕开一个口子,夏谨亭就像个不断前行的旅人,努力抓住每一点机会。
“等着瞧吧。”夏谨亭心说,没准有一天,还真的能亲眼看见顾阙那个大傻逼,顺道把辞呈摔他脸上,真是想想都痛快!
第三十章
这日, 夏谨亭只身前往亦铭坊报名, 亦铭坊位于海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是独门独栋四层建筑,建筑风格大气简约,门面也没有过多的修饰。
这大大出乎夏谨亭的意料, 书中提到,顾阙此人最爱巴洛克式的西洋建筑,追求花纹繁复、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可眼前的亦铭坊外观却十分朴素, 自带一种简单的美。
困惑在夏谨亭心头一闪而过,很快, 他便顾不上思量这些了。
亦铭坊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前来报名的人, 比夏谨亭预想中的还要多。
夏谨亭在队末站定,忽然听见一把无比惊喜的声音:“是你!”
夏谨亭循声回头,见一个身着麻布衫的青年,正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有点面熟,夏谨亭上下打量那人,忽地想起:“阿城!”
眼前的青年, 正是当日在齐仁巷卖水果的阿城。
往日他总穿着一身短打, 身上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今日穿上麻布长衫,夏谨亭一时没认出来。
“你也来报名?”夏谨亭微讶,一段时日不见, 阿城跟换了个人似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我想学门手艺,总不能在路边卖一辈子水果!”
原来,在彭秀华与梁司围分手后,阿城总对彭秀话嘘寒问暖,如今两人正处在恋人未满的阶段。阿城的生活有了盼头,也萌生了积极上进的想法。卖水果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也无法给彭秀华安定的生活,正巧亦铭坊开设培训班,阿城便也前来报名。
夏谨亭唏嘘道:“原来我离开以后,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回想起来,齐仁巷的点点滴滴就像个遥远的梦境,可无论夏谨亭身处何方,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总还藏着小巷的饭香和朴实男女的欢声笑语。
“一起加油!”夏谨亭笑着给阿城鼓劲。
这报名的队伍排得虽长,效率却很高。夏谨亭仔细观察周遭,希望能观察到通过的标准。
不过很快,他便放弃了。
这实在看不出任何的标准,起先夏谨亭以为看外形,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弓腰驼背的男人取到了号码牌,随后夏谨亭以为看年龄,却又瞧见一个上了年纪的成功取到了号码牌。如果不是宣传广告上写明了不收取任何培训费用,夏谨亭甚至疑心,亦铭坊是借此噱头骗人钱财。
轮到夏谨亭时,工作人员眼神一亮,拍板道:“12号,通过了,进去吧。“
整个流程不过三五秒钟,夏谨亭还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进店了才发现,报名通过的人员都按编号各自分了组。
一组四人,跟着一位带教师傅学习,三月后,由亦铭坊出题考较学员的学习成果,合格留下,不合格走人。
夏谨亭和阿城是一组的,同组还有另两名成员,四人相互打了招呼,耐心等带教师傅前来。
不一会儿,陆续有带教师傅过来,他们有好些都上了年纪,指腹处长着厚茧,夏谨亭知道,那是顶针长期摩擦指腹造成的。
又等了一阵,别组的带教师傅均已就位,唯独他们这一组,迟迟不见带教师傅的身影。
阿城性子急,等得有些不耐烦:“等老半天了,怎么还不来。”
夏谨亭心下隐约觉得,这是带教师傅给他们的下马威,这个想法在夏谨亭见到真人时得到了验证。
他们组的带教师傅是个体型肥硕的胖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稍动一动就出一脑门子汗。
见到新人,带教师傅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嚷嚷:“累死我了!“
见新人都站着不动,他又嚷嚷起来:“都杵这儿做什么,一个两个跟棒槌似的,连杯水都不晓得给师傅倒。“
夏谨亭眉头紧皱,旁的暂且不论,就是眼下这架势,这带教师傅定然是个事儿精。
亦铭坊的人就这素质,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
夏谨亭正腹诽,忽然听那带教师傅说:“你,过来,给你周师傅捶个腿!“
夏谨亭抬眼,见那臃肿的指节正指着自己。他抿了抿唇,没动弹。
阿城在一旁瞧见了,忙出面解围道:“周师傅,我给您捶!”
好在周师傅也没多纠缠,只哼笑一声:“长得好看有屁用,还不是个蠢的。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进来了就万事大吉,你们干的都是伺候人的活,日子长着呢……”
同组的人听明白了,都上前巴结周师傅,唯有夏谨亭站在外围,心下迟疑:选择来亦铭坊,真的是对的吗?不管怎样,既然进来了,就得熬下去,夏谨亭自问不是怕苦怕累的人,逢迎巴结的事他做不来,总可以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多听多学。
培训课程的设置分为理论与实操两个部分,理论主要介绍亦铭坊的经营范畴、经营理念、服务宗旨等,实操由各组的带教师傅负责教授,分为量、裁、试、缝四个模块,三月后的考核试题会着重考核这些内容。
今日先上理论课,亦铭坊的经营理念是“诚信为先,质量第一”要求员工做到精工细作,永不走样。夏谨亭在台下听着,心下冷笑,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关键还要看做得怎么样。亦铭坊就是说得多、做得少的典型,老人拿腔拿调摆架子欺压新人,也敢大言不惭地说“和睦相处、共同进步。”
听了一整天的大道理,夏谨亭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亦铭坊有为员工提供住宿,夏谨亭却住惯了柔软的床铺,颇有些由奢入俭难,索性还是住回花园别墅。
到家时分,夏谨亭甫一推门,便被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勾起了馋虫,顾先生又下厨了。
顾先生的工作时间非常自由,除了偶尔的出差外,多数时间可以在家办公。
做饭几乎成为了他业余的爱好之一,一有空就捣鼓各种菜肴,关键还极有天赋,做的菜非常符合夏谨亭的口味。
今日顾阙做了一道黄酒焖鸭,酒香四溢,夏谨亭原本沉闷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他走进厨房,倚在墙边看顾阙忙碌。
顾阙做事非常有条理,典型的忙而不乱,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微微偏头,笑道:“回来了,马上就好了。”
夏谨亭的心跳,因这一句话漏了一拍。
这话太过自然了,自然得仿佛他们是一对相处多年的夫夫。
夏谨亭用力拍了拍脸:想什么呢,事业一点起色都没有,还在这儿做白日梦,该打!
正想着,鲜香四溢的黄酒焖鸭出锅了,顾阙从柜中取出一支香槟,干脆利落地开瓶。
夏谨亭笑道:“开酒做什么?”
“庆祝。”顾阙将香槟倒入杯中。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能通过?”
“我相信你。”灯光下,顾阙抬眼看向夏谨亭。
男人的眼睛如琥珀,闪着流光溢彩。
夏谨亭不敢多看,举起酒杯平复躁动的心。
“今天怎么样?”顾阙收起目光,循例关心。
“还好,放心吧,我能应付。”夏谨亭嚼着软烂的鸭肉,在心里把亦铭坊的主人吐槽了千八百次。
偏偏,顾先生下一秒就提到那个名字:“ 见到顾阙了?”
“哪能啊?”夏谨亭摇摇头,“顾三爷可是大忙人,哪里是普通人能见的,怎么,顾先生想见他?”
顾阙摇头,藏住唇边的苦笑,“你把他说得那么不堪,倒让我好奇了。”
“说起来,你们都姓顾,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夏谨亭笑着打量着顾阙,“我倒是觉得,你比顾阙厉害。”
“咳咳!”顾阙听见这一句,被呛得直咳嗽,忙拿餐巾捂着唇:“怎么说?”
“你是真君子,比顾阙那种伪君子强多了!”
夏谨亭话音刚落,顾阙咳得更凶了。
“你就那么肯定他是伪君子,说不定你误会他了呢?”顾阙试图挽回形象。
“不可能!”夏谨亭非常肯定,他可是看了原着,开了天眼的人,顾阙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他!
“亦铭坊的人都说顾阙是伪君子?”顾阙试探道。
夏谨亭摇摇头,说起这个他就来气,他原以为员工群体都反感顾阙,可今日一天下来,夏谨亭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亦铭坊的员工都在说顾阙的好话,这让夏谨亭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悲壮感!
“他们都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夏谨亭控诉,“不对,他们是被压迫久了,习惯了!不过我相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顾阙看着夏谨亭因酒精而微红的脸,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