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挽别了宁沉,匆匆跟着宋意离开,一直快到自己的竹屋,方才停下,甚是感激道:
“多谢老师。”
宋意转了个身,语气甚是平淡道:“上次你写的那篇文章很不错,我想问问,你同燕大人外出游历是什么时候?”
燕挽不明白他作何提起这个,脸上不由敛了两分笑意,答了一句:“很久了,怎么了老师?”
“我读了你批注的《昀风本纪》,你似乎去过渝水。”
燕挽一愣,“是,偶然去过一回。”
雪袖之下,指尖逐渐蜷缩进手心紧握成拳。
宋意慢慢道:“渝水是我的故土。”
燕挽懂了,笑声赞誉:“渝水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怪不得能养出老师这般人物。”
宋意已然难以自控,回过头来,眼神灼灼:“所以……当年梦浮山上救我的那个是你?”
燕挽眼皮一跳,总算想起自己曾在梦浮山上救过一个采药郎,帮他吸出了蛇毒,还给了他一袋银锞子。
所以,那个人……是宋意?
等等。
银锞子。
燕挽失神,迎着宋意晦然的眼眸,看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不由退了一步。
他好似明白了,为何当初进入太书院,清冷自持的宋意会一眼注意到他,对他另翻对待,却又在他坠入爱河之后,无情的将他甩开,因为——
他也在他身上寻找“燕怀枳”的影子!
但他如何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燕怀枳,还全仗他帮他对付宁沉,让他和祁云生顺利完婚。
一刹慌乱转眼变为镇定,燕挽含笑的眼眸露出一丝疑惑:“老师说的该不会是我姐姐吧?”
宋意一怔。
燕挽道:“我和我姐姐一道去的渝水,因为我不喜欢爬山,姐姐她自己去了,还把自己玩丢了,找了三天才找回,所以我想……救老师的人或许是我姐姐?”
宋意惶然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燕挽不紧不慢道:“老师应还记得救你的那个是男子还是女子罢?我同姐姐长得像,认错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不敢居姐姐的功。”
“那幕篱怎么回事,它怎么会在你手中?”
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宋意这么久没认出他,原来是因为他没戴幕篱么……
燕挽从容不迫的答:“姐姐的遗物,放在我这里,今日要见云生,须以东西遮面,所以戴上了。”
“燕挽。”这两个字似在齿间碾磨过才发出,宋意一字一句道,“你不必骗我。”
燕挽道:“我知道姐姐不在了,老师很难过,但我当真不是她,我和姐姐除了脸相似,没有一处像的。”
“我喜欢吃甜的,嗜甜如命;姐姐爱吃辣的,无辣不欢。我嫌山药青团有怪味,她觉得山药青团很好吃,还十分喜欢醉香居的辣子鸡,那辣子鸡真的很辣,一口下去舌头发麻,嘴唇都是肿的。”
“如果老师不信,可以去燕府问问,这是府上随意一个下人都知道的事。”
宋意的冷眸忽然失神,他的面色苍白,嗓音嘶哑道:“那这些年,你为何从未提起过她?”
燕挽苦笑了一声,眼神黯然:“物是人非,徒惹伤心,每提一次,心头便如多插了一刀,母亲私底下已经哭过好多次了。”
宋意呼吸颤抖的笑了,紧紧阖上双眸,整个人如同坠入绝望中。
燕挽心中微有不忍,但还是道:“老师别伤心了,有空我们一起去渝水祭奠姐姐,我也想她了。”
宋意的手扶住青竹,手指骨节发白,薄唇紧抿,浑身都萦绕着悲伤的气息。
燕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试图安慰他:“姐姐若在天有灵,不会希望看到老师这般模样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能忘便忘吧,人都是要往前走的。”
宋意睁眸,眸中一点一点恢复清明冷静,所有情绪慢慢敛去,除了喉咙沙哑,他再无别的表现,只道:“无事了,你回去罢。”
燕挽有些放心不下,却被他拂开了手。
“那我走了老师,你不要太难过。”
宋意未语,燕挽抬步离去,挺拔背影后,那双清冷无欲的眸子里倾泻出一抹深沉之色。
……
燕挽散了学,快马加鞭的回了燕府,急欲填补当年“燕怀枳”留下的漏洞。
那时他率性妄为,不曾想过掩饰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十分反常,不经推敲,有心人若查,很容易便查出端倪。
如今纪风玄知道了,宋意也快了,还有一个宁沉,和一个蓝佩。
虽不知蓝佩会作何反应,但他肯定如若宁沉知晓了,绝无半点放过他的可能。
这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他对付不了也招架不住。
光一个纪风玄就够难哄的了。
将漏洞逐一填补之后,燕挽又上了山,大肆张扬的祭奠了“燕怀枳”一番,为了避免有些人疯狂,做出挖棺核对的事,他提出将“燕怀枳”迁进燕家陵地,以“燕怀枳”托梦想回家为由,引得燕夫人和元春大郡主好一番震惊,便连燕父也忍不住怒斥道:
“荒唐!”
“人还没死呢,你就急着给自己立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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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难嫁第四十八天
去时, 燕挽特意带了礼物,有玉质围棋, 上好茶叶,还有时下流行的首饰, 整整一套。
自然是分别送给蓝佩、蓝父、蓝母。
登了门, 递了拜帖, 府里却许久都不曾有动静, 当燕挽以为蓝家不会接见他时,门开了,蓝佩从府里走了出来。
“蓝兄。”
“挽弟。”
没有一如既往和煦的笑,蓝佩的神色有些沉郁。
直到燕挽迎了上去, 他才慢慢回神,凤眸中浮起笑意,道:“挽弟怎么来了?”
“来找蓝兄喝茶。”
燕挽已经订好了齐贤居的雅间,只待蓝佩赏脸, 蓝佩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 欣然应允:
“难得挽弟有这份闲情逸致,自当奉陪。”
两人便一同登上马车,往齐贤居去。
燕挽记得蓝佩喜欢君山银针,替他点了,又为自己点了栗子糕, 随后让小二推荐近日的新菜,一样的要了一份。
待得小二退下,蓝佩道:“挽弟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君山银针, 你姐姐告诉你的么?”
燕挽哪儿好说他自己在书信中写得清楚明白,含糊应了:“是,蓝兄果真聪慧。”
蓝佩轻轻一叹,满是怀念道:“若你姐姐在就好了。”
燕挽闻着便觉其有恙,问:“怎么,蓝兄遇到麻烦事了?”
蓝佩苦笑了一下:“父亲让我娶苏家小姐。”
并不是人人都能如燕家一般,宽容爱子没有原则,京都男女终身大事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蓝佩还年轻,前程又一片光明,应是不急娶才对。
燕挽心中生疑,面上不显:“苏家小姐不好,蓝兄不喜欢?”
蓝佩摇了摇头:“我喜欢的是你姐姐,心有所属,怎能误了别人?”
燕挽道:“可我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蓝佩忽然抬眸看向他,深深地,带着莫名的意味:“你喜欢祁二公子吗?”
燕挽懵:“为什么会这么问?”
“倘若有一天祁二公子不在人世,你会另寻新欢吗?”
“这个……”
燕挽想象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会的,为了燕家他也会另择一门好亲事,不让燕父、燕母、元春大郡主操心。
可若祁云生当真不在人世,他也不知还有谁能让他托付终身。
“有的人,碰到就是幸运,何求天长地久,似你姐姐,我年少心许,至今难忘,根本忍受不了别人代她站在我身边。”
“挽弟,如果你真心喜欢祁云生,便会明白我此时的心情,我决意终身不娶,只这一点绝不会让步。”
燕挽回过神,眼皮一跳,想劝:“终身不娶也太严重了,姐姐九泉之下想必不会愿意见到。”
蓝佩笑:“这是我的一点私心,你不要告诉她,她不会知道的。”
燕挽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一下,犹犹豫豫的问:“如果姐姐她不是女儿身,蓝兄还会这般喜欢她么?”
蓝佩听着就觉得奇怪,惊诧的看了他一眼:“挽弟作何这么问?”
“会么?”
“应当会吧。”
他爱的又不是一具身躯。
燕挽顿时无言。
这个话题到底没能继续说下去,恰是此时小二上了菜,热腾腾的栗子糕散发甘甜香气,燕挽连忙吃了一块。
茶快要到喝到尾声,燕挽堪才将自己邀蓝佩出来喝茶的真正目的想起,他斟酌了一下,将珍珠的事和盘托出。
蓝佩毫不意外:“这不是什么大事,蓝家的珍珠供应数不胜数,回头我让人划一条渠道给你,你只管拿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