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生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又展开了颜。
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燕挽的。
平淡过了两日,燕挽回了太书院,是同祁云生一道去的。
宁沉已经找上门了,他拖着不回去也不是办法,干脆主动大方的回去,减少他的猜疑,更重要的是,有他在,随时可以照应祁云生。
漱颜公主虽被禁了一个月的足,学习却不可落下,至多是出了太书院她便再也不能去别处。
扒腰带不成,反被禁了一个月的足,在太书院中看到这对狗男男的时候,漱颜公主目光哀怨又不善,满脸写着“我想找麻烦”。
果真至课下,她找了燕挽出来,特意避开了祁云生,道:“你能不能放过祁云生,换个别的男人?”
燕挽勾唇笑了笑:“只有云生甘愿同我断袖,公主让我换谁呢?”
“谁说的,我皇……”突然住口,气焰消了些许,漱颜公主瞪着他道,“你好好的女子不爱,作何非要祸害男人?难道是我们女子不够好看,还是不够温柔体贴,你把男人都抢走了,我们女人怎么办?”
哪有都。
只不过一个祁云生而已。
燕挽道:“公主殿下,喜欢是很玄妙的事情,大昀优秀男子万千,您不也独独喜欢云生么?”
漱颜公主咬了咬唇:“净是歪理,总之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愿意将祁云生让给我,我都可以给你。”
燕挽想了想,道:“若是公主能叫云生倾心于您,那我便将云生让给您吧。”
漱颜公主简直要被气死了。
祁云生都倾心她了,她还要他让什么,他这般说简直是在羞辱她。
“你等着,我让皇兄收拾你。”
燕挽:“……???”
却是课上时,宋意叫皇子公主们写文章,时限一个时辰。
题目为民心,看似普通,其实大有文章在内,坐在这风雨不侵的太书院里的,都是从出生便没见过民间疾苦的天之骄子,怎知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书上见到的虽然不懂勉强可照搬一二。
燕挽同他们不一样,他是和父亲出去游历过的,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其职也有出使州郡,考核吏治,有一年是燕父亲自去的,其间发生过不少事。
而最为深刻的一件则是他在一座大山里救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中蛇毒被他吸出,然后自己的脸肿成了猪头,足足一个月都不得不戴着幕篱见人。
后来,他跟随父亲行走,替父亲办事时,民间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胖脸大使”,简直不忍回顾。
但好在这段经历是好的,所以作这篇文章没有任何障碍。
第17章 难嫁第十七天
他写得很快,下笔如有神,未曾发觉有两道炙烈的目光在盯着他,一个幽冷,一个愉悦。
少年郎的姿色是绝好的,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不烈不燥的阳光镀着他的容颜,略尖的优美的下颌线条流畅,宛如精心打磨的玉器,无一处不完美,他的神情极是认真,因而微垂眼眸,眼睑处有两排小刷子般的扇形阴影,红润的唇微微抿着,乖巧到了极点。
祁云生怕燕挽写不出来,一抬首就对上了上座宋意的眼,黑黑沉沉,隐含波澜,再一望,他已别过了眼,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想起宋意为他出头之事,他拂去了脑海中的念头,不想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再看向燕挽,又霍然发现,与他一座之隔的三皇子宁沉目光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桌上的纸张都是空白,顿时心头微震……
忽地,燕挽向他看了过来,他朝他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轻轻启口:“写完了吗?”
虽是无声,他读懂了。
祁云生看了看宋意,又看了看宁沉,前者轻饮茶水不以为意,后者眼睛微眯挪开了眼,他这才对燕挽颔首回笑,同样作口型道:“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众人交了文章,今日的课便算是上完了。
学生们陆续走出学室,燕挽也不例外,他刻意在门口等祁云生出来,然而宁沉却先了他一步。
“挽弟。”
“殿下。”
尽管不想与宁沉说话,君臣注定了是君臣。
但见宁沉目光奕奕,含笑相望:“许久没来,感觉如何?”
燕挽唇角勉强勾了一丝弧度:“甚好。”
宁沉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地道:“我也觉得甚好,有挽弟在,这太书院有意思多了。”
“殿下说笑。”燕挽一本正经的劝说,“殿下日后或为储君,应当多多将心思放在治学上。”
宁沉哂笑:“挽弟真像个小老头。”
连天子都没有这般耳提面命。
燕挽知晓他不喜欢无趣的人,越发正经:“如此才不负陛下和万民的期望。”
期望?
提到这个,宁沉倒是来了一丝兴趣,扯了扯衣袖:“挽弟对我可曾有过什么期望?”
燕挽想也不想说:“我望殿下心怀百姓,胸怀家国。”
总之,不要再想着打他的主意。
宁沉啼笑皆非,不再同他说这个,“对了,过两日靖……”
燕挽却已经朝学室里喊了一声:“云生。”
祁云生从里走出,笑容满面,燕挽便再也顾不得他,同他说:“云生,我们去摘枇杷吧,我今个儿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处长了许多野生枇杷。”
“哪儿有枇杷是野生的,定然是别人种的,说不定思念亡妻。”
……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宁沉面色沉郁,周身温度冷到极点,而后又徐徐阴鸷的笑了。
*
厚重的石板铺就宫门大路,玄武朱门近在咫尺,两旁陈列森严的守卫。
祁云生与燕挽并肩走着,一路颇有些心不在焉,燕挽早就感受到了他的异状,怕他为难一直等着他自己说,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干脆自己问了:
“怎么了,云生?”
祁云生抬首望他,有些吞吞吐吐道:“方才课上,我见三皇子殿下一直看你,三皇子殿下恐怕对你……”
有些喜欢。
或许不止一点。
燕挽同宁沉关系一向好,燕挽许是不知道他的心思,如果他知道……
反正他比宁沉差太多了。
燕挽闻言眉头轻蹙,接着勾起唇角:“不要多想,三皇子殿下何等英才,怎么会喜欢我,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有了你我便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祁云生面色一红,心中万分欣喜,小声嘟哝:“我不是不放心你,也不是吃醋,就是……”
就是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
无论他最后选择谁,他都希望他没有遗憾开开心心。
燕挽看他一眼好笑打趣:“云生以前可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同我在一起后性子变得也太快了。”
祁云生放下了心,又恢复了一贯常态,朗声道:“怀枳以前也没这么招人喜欢,旁人听说你断袖都是退避三舍的。”
“是吗?”
“当然是了。”
燕挽今日没叫燕府的马车来接,打算与祁云生同乘,半步踏出宫门时,却有太书院当差的宫人追了过来,朝燕挽揖了一首,道:
“燕公子,太傅大人请您过去一趟,道是有关于文章。”
燕挽笑意微敛,看了祁云生一眼,才道:“不知能否明日再去?”
宫人躬着身子,十分恭敬,但语气依然平稳:“太傅大人找得急,当是非常重要,若是耽搁了……”
祁云生知道燕挽是顾虑着自己,忙出声:“怀枳你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
燕挽只好吐了一口气,说:“烦请公公带路。”
两人又折身回去。
……
花蹊小径,穿至尽头是一块药田,药田在一面围墙里,围墙外有怒放的芍药,踏进院子,葡萄架搭起了树荫,一架长琴置在荫下,看着极是风雅,此处便是宋意在太书院中的居所,燕挽以前来过好多回,但从未留过宿。
时值春季,药草还没长成,皆是嫩绿的小小的一株,燕挽边走边深锁眉头,他原以为宋意跟他谈文章一定会在学室,没想到宫人竟然将他带来了这里。
“太傅大人,燕公子到了。”
里面传来琴弦鸣奏般的清冷嗓音:“进来。”
燕挽便往内室走去,然后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宋意,倚着书桌,支着脑袋,阅览着一张纸。
纸面被墨迹渗透,手边还有一沓,估计均是方才学生们所写的文章。
宋意坐正朝他望来,淡棕色的瞳眸中无甚情绪,他缓缓垂下手,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手腕,随即问:“你出门远游过?”
燕挽道:“是的老师。”
宋意特意将他的那篇文章抽出来,呈给他看,上头好些地方用朱笔圈起来了,道:“这几处还要再想想。”
燕挽走过去一看,上面还做了批注。
宋意极少这般仔细,素日里文章写得尚可,底下就会随便批注一个“阅”字,写得不好直接将人叫到跟前训斥,写得好的……
似乎还没有他觉得写得好的。
念头方落,耳边传来一声:“这篇文章写得不错,明日我以它为范本授课,你就在这里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