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着疼喊道:“江恪?”
没有人回应他,房间里除了许慎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许慎忽然有种极为强烈的不祥预感,他下床,拿过手机,半小时前,手机上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来见我,A医院顶楼。
那人的号码是串陌生号码,一般而言,这种莫名其妙的消息放到过去许慎根本不会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条消息后,随之蔓延而上的,是无尽恐慌。
许慎深深吸了口气,再也顾不得什么,他一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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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医院顶楼,江恪一脚踹开生锈木门,天台很空,生锈支架堆在天台角落里,四处皆是水泥墙面,有几个角落因为长期积水而生出绿苔。
一个人踩着生锈支架,坐在天台边缘,他穿着医院病号服,面色虚弱,半边脸颊包裹着白色纱布,有点点血迹从纱布里渗出,剩下那半张脸上,眼珠木然得像是镶嵌的玻璃珠,他手里提着啤酒瓶,另一只手缩在宽大病号服里,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他这个模样,跟很久前跳楼的邹慕很像。
江恪一步步慢慢往他靠近,借着月色看清那人的脸,他俊美眉眼挑了下:“骆远?”
是的,这个穿病号服的男人是骆远,他几个月前就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一直在监狱里待着,本来生话也算平静,可没想到,监狱附近化工厂发生爆.炸,他来不及逃出,被牵连,炸成重伤。
骆远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眼珠僵硬转动,看向不远处年轻高挑的男人,他把江恪从头到脚,好好看了一遍,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脸上渗出阴沉的笑:“江恪——你是江恪。”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像是神志不清,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江恪。
江恪晃了下手里手机:“你说,会告诉我一切有关许慎反常的事情。”
许慎为什么最先开始要强行装出攻略江恪的模样?为什么后面会做些自相矛盾的事情?
“是啊。”骆远用那瘆人的视线望着江恪,那眼神冰冷粘腻,让人不舒服极了,“我当然会告诉你了,你真可怜啊,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从铁架上跳下来,身体踉跄了下,不过他却很兴奋:“其实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本书,并不是现实世界。”
江恪愣了下,像是看疯子似的看他:“你被炸到脑子了么?”
骆远仰头大笑起来,神情疯癫:“我从来就没有这么清醒过,江恪,你难道没觉得奇怪吗?你有没有觉得你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有没有觉得醒来后的记忆完全不属于你自己?”
江恪面色微微一变。
骆远说的,都是他有过的感受,他一直觉得,他的人生从第一次遇见许慎那天开始,被非常僵硬地分为了两部分,以前记忆里的那个人,跟他性格完全不一样。
他也曾想过很多原因,可都没有最终答案。
“如果你还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看证据。”骆远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似的,他伸手指了下江恪手机,“你看你手机上的时间。”
江恪依言去看手机,十点四十三分。
骆远张开手,声音很大,觉得这一切荒谬无比:“这个世界的时间全都停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哈哈哈哈多可笑啊,我们居然活在一本书里!”
手机屏幕依然能滑动,但是时间,却永久停留在了十点四十三分,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安静得连一丝声音都没有,甚至连风都停了下来。
马路上正在行走的行人忽然停住脚步,脸上表情定格,正在行驶的车停在马路上,水管里往下滴的水凝结在空中,来不及落下。
整个世界宛如被按下暂停键的水晶球,永远停在了这瞬间。
这显然是非常魔幻的一幕,完全不符合常理。
不是在做梦,那么这个人说的就是真话。
江恪顿了顿,收起手机,抬眸:“所以你想说,我,你,许慎,三个人,全都穿书了。”
除去先开始一瞬的讶然后,江恪很快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并且在最短时间get到了骆远潜台词。
骆远面部表情剧烈,伤口崩裂,小片红色血迹渗出纱布,他咧开嘴笑了:“你真是个聪明人,江恪,我的伤治不好,马上就要死了,在死前,我发发善心,告诉你一个秘密。”
在漆黑夜幕下,骆远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在现实世界里,你是一堆烂泥,没有任何人愿意多瞧你一眼,你连讨口饭吃都困难。”
“是许慎把你从地狱里救起来,你却恩将仇报——”
“江恪,只有死人才能穿书,许慎是因你而死。”
江恪瞳孔皱缩,许多镜子碎片般的画面如汹涌浪潮,随他说的话涌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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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
镜子似的碎片记忆在脑海里浮现。
昏黄灯火下, 女人的谩骂声,落在江恪身上的棍棒;白衣少年把纸飞机递到他掌心,脸上带笑;遥远又轻软的声音, 在含笑喊着江恪……最后一幕, 是泼天的血花,江恪仿若能感受到身临其境的痛苦和绝望。
额头泛开炸裂疼痛,像是有把长刀贯穿前额, 剧烈搅动,江恪几乎承受不住这痛苦, 身体一弯, 膝盖差点跪到地上。
冰冷明月高悬, 像个巨大玉盘悬在沉寂夜色里, 骆远瞧着痛苦不堪的江恪, 露出享受的笑,他眼神带着淡淡怜悯:“你就算在这个世界里赢了我又如何?现实世界里, 你可是谁都能欺辱的可怜蛋呢。许慎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里还喜欢你, 你心里没点数么?因为我们都失忆了,许慎自然也是。”
他喉头溢出桀桀怪笑:“你说,如果许慎也恢复记忆, 你不再是万人敬仰高高在上的大明星, 而是现实世界里被他救起却又杀了他的畜生,那他还会喜欢你吗?”
为什么江恪在看见许慎第一眼起就对他有感觉, 为什么江恪跟骆远对许慎喜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是因为他们在现实世界中也有纠缠羁绊。
但他们都忘记了。
江恪额头上淌下冷汗,疼痛如附骨之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骨头全都打碎。
他抬眸,漆黑眼眸一眨不眨看着骆远,声线平稳:“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骆远神情一滞, 此时此刻,他半边脸纱布已然被血浸透,另外半张脸虽完好无损,却病气缠绕,在昏沉月光下看上去格外瘆人。
“你想说什么?”哪怕是承受如此大的痛苦,江恪一手撑在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他牵着唇角,微微一笑,“我不配得到许慎喜欢,全天下只有你配?”
骆远面无表情,宽大病号服笼罩在他身上,像是笼着一具骷髅,他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江恪站直身体,穿黑色风衣的他身体修长如玉竹,与骆远形成鲜明反差,他淡淡地道:“喜欢他不去争取,只知道在我这儿耀武扬威,说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骆远,我现在是真的信了,你被炸伤的是脑子。”
骆远说的鬼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他比骆远了解他自己,他喜欢许慎,许慎就是他的命,他不可能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
骆远恢复记忆,而江恪并没有,两人信息量并不对等,所以才给了他胡编乱造的可能。
见江恪并未如预料中的发疯,反倒还十分清醒,骆远面容扭曲,更多的血顺着伤口往下滴落,他蓦然抬手,用力把啤酒瓶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碎片炸开,发出尖锐声响,与此同时,他抬起另外一只缩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只见那只手上,赫然是把枪!
骆远道:“那你去死吧——”
他对准江恪,扣动扳机,与此同时,天台木门被第二次推开,匆匆赶上来看见这一幕的许慎蓦然疾呼:“江恪!”
千钧一发之际,江恪躲开子弹,杀伤力巨大的子弹险险贴着他肩膀划过,他躲到一边:“你别过来!”
第二次对准江恪的骆远看见许慎,微微怔了一秒,也就这一秒功夫,许慎心如电闪,径直扑过去,想夺走骆远手里的枪!
骆远视线骤然狠厉起来,枪口对准许慎,他声冷如冰:“我不想杀你,你识相点。”
许慎脚步一停,他配合地举起双手,与骆远保持三步之遥距离:“好,行,我不动,你先冷静点,骆远,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的路上,时间空间全都停滞,许慎已然发现不对,他知道肯定发生了些什么。
骆远维持着把枪对准许慎的姿势没有动,他静静看了许慎几秒,似悲哀,似可笑:“许慎,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比我更爱你的人。但现在,我好累啊。”
他喃喃道:“我真的好累。”
停顿几秒,他阴冷笑道:“我帮你解脱,我们一起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