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婶,要不,你看看吧……”强叔低声对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说。
她实在太老了,脸上褶皱垮得厉害,一双浑浊的眼睛惊疑不定,似在犹豫什么。
“尹婶!”他声音加重了些。
尹婶缓缓走到棺材前,忽然“扑腾”一声跪下:"老李,你就安心去吧!我们以后会照顾好阿秀的,你还留在这儿,我们看着也难受......”她抹了把眼泪:“你就听我这个老太婆的,人死后就别回头了,下去找小乖,他生前最喜欢你……”
阵风吹来,杵门口的扫帚一下子被刮倒了。
应鳞偏头看向江临沐:“师尊……“
“嘘。”江临沐目不转睛盯着棺材,竖起一只手指抵在唇边。
“老李,你听见了是不是”她连忙站起身来:“阿强!狗子,你们快去抬你李叔!”
几人再次尝试抬棺,然而棺材还是未能离地,哪怕只有一个指节长的缝。
“见鬼了……”二狗子急的大喊:“婶!这可怎么办,叔他不听你的!”
“你个小兔崽子!闭嘴!"尹婶瞪了一眼,连忙向棺材道歉:“老李,你别生气,狗子他不懂事……”
应鳞还想说些什么,江临沐突然说:“棺材总是放地上也不太好,不如让我们试试吧。”
“你们想干什么?"二狗子警惕地看向他。
江临沐站在棺材前面,雪白纤长的手指在漆黑的棺木上轻轻抚摸。
他神色自若,双眼盯着棺木,又似乎在看其他什么东西。
就像是在走神。
“过来把棺材抬起来。”半晌,江临沐突然说。
应鳞顺从走过去,江临沐摁住他的手,偏过头看向避得远远的阙天和庄林:“你们俩不帮忙吗?”
“啊?我们也要……”
“你想让本尊抬?”
“不是,师叔,我们这不是来看您了嘛……”阙天勉强笑笑,庄林跟在他背后,低着头,暗骂一声:“呸,晦气!”
三人撸起袖子,抱起棺木使劲往上一抬——
好轻!
应鳞感觉手上都没承受多少重量。
庄林嗤笑出声:“这还没平日弟子训练用的负重袋沉呢,如今凡人越发不堪用了,连这点重量的东西都抬不起来。”
抬过棺的几人脸都憋红了,特别是铁柱,跟点了火的□□,瞬间蹦起来:“你得意个啥啊!说不定我们抬不起来就是你们在上面做的手脚!我——唔!”
强叔赶紧捂住他的嘴,向他们赔了个笑脸:“对不住,这孩子就是脾气不好,你们别放心里啊。”
“闭嘴,留点口德!”江临沐冷冷地扫了庄林一眼。
“我还用得到你管教?”
玉清长老皱起眉头,他觉得江临沐随便指使自己弟子好像不太好,但他弟子也在抬棺,要是这么说了显得自己多不仗义……
“各位乡亲家中若有板凳长椅,还请借来一用。”江临沐说。
“我家有——哎呦,娘,你打我干什么!”一个小姑娘瘪嘴:“咱家本来就有长椅嘛!”
这下,村里人都看着他们母女俩,妇人尴尬地笑笑,低头骂道:“死丫头!还不快滚去拿!”
“既然抬得起来,那就坚持一会儿。”
“是!”
话音刚落,应鳞突然感觉胳膊上的棺材似乎重了些,一开始感觉跟抱只猫似的,然后像是抱着木墩……现在他感觉自己胳膊撕扯般疼痛!
对面的俩人也遭受同样折磨,他们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泌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师尊!
应鳞偏过头。
江临沐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他张了张嘴,比了个口型。
掀。
“碰!”
棺材一下子翻着摔了出去!棺材摔成几块薄板,惊得众人连连后退,尸体直接滚到江临沐脚边。
“应鳞你有病啊!”阙天气得破口大骂,心里又有些庆幸他及时出手,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应鳞瞥了他一眼,站到江临沐身边。
众人也是吓一跳,只是谩骂声在目光落到可怖的尸体上时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好可怕!”
“老李怎么死的这么凄惨!”
“他真的是累死的吗……”
“呕……”
女人惊慌不已,跌跌撞撞冲上来挡住尸体:“你们干什么?这是我家事!给我滚!”
应鳞拉住江临沐胳膊往后走了两步,担心地看向他:“师尊……”
“我看你还是去报官比较好。”江临沐说:“说实话,本尊很好奇你公公肚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尸体本身太过凄惨,那青色的皮肤,伤痕累累的关节以及极度痛苦才会出现的狰狞面容,反倒是让众人忽视了他过去涨大的肚子。
原本还扶着她安稳的老妇人直接昏了过去。
“这毒妇——”
“是她杀了老李!”
“带她去报官!”
“绝对不能放过他!”
原本还站在她那边的村民仿佛瞬间换了人。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几个年轻男人围住又哭又闹的女人,他们毫不留情扯住她的头发,拖着她跌跌撞撞往前走!
“还狡辩!你这话留给县太爷说吧!”强叔咬牙切齿,一巴掌散她脸上。
“呸!毒妇!”
“救救我!真的不是我干的——”
江临沐又看了眼尸体,心里却莫名其妙有种怪异感。
剩下几人将尸体抬进屋,用被褥盖着,等一切收拾完,早已入夜。
皎月如勾,冷冷清清月光下,杨柳枝条轻轻摇晃。
“师尊,东村方婆婆说她家空房多,咱们今晚可以过去休息。”应鳞跑过来说。
“那还挺好,今天不用露宿荒野喂蚊子了。”江临沐笑了笑。
玉清长老冷哼一声,跟着他两个徒弟先行过去。
“死骡子!”江临沐轻声嘀咕一句。
下一秒,玉清长老立即扭头看过来。
“……他听见了?”
应鳞:“……”
“快走,估计人家屋里也没几张床,别让那骡子占了!”江临沐说。
“等等!”身后突然传来青年声音。
“二狗子?”江临沐试探地喊了一声。
青年脸都红了:“我不叫二狗子
……算了,我来是为了道歉……”
“让开!”
“昂?”
等他回过神,只见着江临沐拉着他徒弟急急忙忙往前走。
二狗子不由抓了抓脑袋。
现在男人间都开始流行手拉手了吗?
翌日清晨,强叔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
“阿秀那女人死了!”
第5章 日出江边红似火
阿秀昨晚一头撞死墙上,脑袋都裂开了,墙上的血已经凝固,上面还有白色的脑花。
她死的无声无息,第二天狱卒前去查看时才被发现。
“仵作说李叔生前被那女人活活灌了一肚子开水!皮肉肠肚咽喉都烫坏了!死前因为太过痛苦,气血上涌,面部才呈青色。”强叔想起尸体的惨状,只觉毛骨悚然。
“确定是她干的?”江临沐问。
“不是她还能是谁,那女人手上还有烫伤呢!”
“喔。”江临沐应了一声:“这事就这么结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还想干什么?”想起昨日被江临沐抢了床,玉清长老一大早就拉着他的死骡子脸:“你是修真者,少跟这群凡人打交道!”
话音刚落,满屋子人除了他都面露难色。
手上端着稀饭,还煮了两个咸鸭蛋的婆婆瞪了他一眼,在江临沐眼巴巴的目光中又把稀饭鸭蛋收了回去。
平白少了顿饭的江临沐语气怨怼了些:“就你盐吃的多,多管闲事。”
“你!”
应鳞在一旁想笑,但又不敢吭声。
此处人烟稀少,零星的几处村庄还冒着冉冉炊烟,夹杂着饭菜和柴火香气飘散整个山头。小雀在翠绿的枝头上蹦了两下,“啾啾啾”叫了两声。
修真界与凡间还是不一样,前者仙草灵果,奇珍异兽,漫山遍野,后者则多了一份烟火气儿。
“李叔已经去了,但是狼妖不得不除,换我带你们过去。”二狗子招着手跑了过来。
眼看江临沐就快用几颗饭粒把腮边有鹅黄色的小雀引诱到手上了,他这一声喊,直接把它吓跑了。
“哇!二狗哥哥好坏!”蹲江临沐身边的妞妞嘴一瘪,嚎啕大哭。
“砰!”的一声,树枝晃了晃,小黄鸟一下子栽了下来,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孩连忙捡起砸昏过去的小雀。
江临沐看他眼熟,忽然想起来他不就是昨天躲榆钱树后面看着自己的那个孩子吗?
他低着头,一路小跑过来,双手捧着小雀,轻声说:“别哭,它,它还在。”
江临沐不禁自信打量了他一番。
这么小的孩子,只凭一颗小石子就砸中数丈高的枝头小雀。
挺强的啊。
“呜呜!你都把它快弄死了!最讨厌你了!”妞妞哭得更伤心,猛地往他身上往后一推。
“诶,你干嘛呢!”
他跌撞地摔坐在地上,手上还捧着小雀,江临沐拽着他胳膊直接将人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