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先给你解开。”一个解除诀打了过来。
桌上的烛火猛然一晃,整座楼的灯火突然齐齐灭了,陷入一片诡异的黢黑。
在众人惊慌的呼叫声中,一双臂膀自后紧紧缠住了他的肩,带着他向后一仰,他还来不及喊出声,意识蓦地开始消散,大脑混沌一片。
昏厥前的一刹,江煜忽然想,禹承舟会不会认为自己是逃跑了?
第9章
江煜昏迷之中做了个噩梦,这次的噩梦不再是纯黑的。
梦中灯火通明,正是傅怀肃的紫宵楼。抱着琵琶坐在台中央的人不再是那个曼妙女子,而是他自己,衣衫暴露,浓妆艳抹。他被迫摆出妖娆羞耻的姿态,而傅怀肃正铺展画布,神情冷肃,端坐在他面前,一五一十地记录下这抹香艳画面。
“你逃跑就是为了让他给你作画?”
一个声音如清流激石,玉环相碰,不远不近,自他的身侧传来。
江煜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却发现禹承舟抱臂驻足于人群之间,居高临下,远远地打量着自己。他还带着那张破旧的面具,令人琢磨不透神情。不过周身的气温仿佛比往日更低了,目光结了冰,冷气仿佛已经悠悠飘到江煜面前。
禹承舟冷哼了一声好像要转身离开。
江煜睫羽轻颤,小心地咽了口口水,想要叫住他。
傅怀肃发现他走神,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回来,耐心地提醒:“别动,快好了。”
“好,你今日逃跑,以后都别回来了!”一道金光化作锋刃向他二人的方向直劈过来。
江煜猛然醒了,手脚冰凉,一身冷汗。
幸好只是梦,他没有真的逃跑,禹承舟也没有真的动怒出手。
“别动,快好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
江煜转头,正对上了傅怀肃的眼神。他呼吸一滞,僵住了脸,噩梦是真的!不幸中的万幸,衣服还在。
分不清昼夜,分不清地点,整个窄小的屋子内昏暗晦涩,只留两只小烛火光摇曳,随时都会闪灭的样子。
傅怀肃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仔仔细细观察着他诱人皮囊上的每一处细节,由发梢再到指尖,然后再一板一眼地描摹出他的相貌与神韵。
傅怀肃真的很会画,修仙界第一画师不是徒有虚名。画布上的人物仿佛被施加了法术,注入了灵神。如果不是江煜的神色惊悸未定,破坏了整张画面的大和谐。
江煜努力镇定下来,疑惑道:“你不是想为他作画,捉我做什么?”
傅怀肃没有抬头:“我是很想看看他的面具之下,但我能感觉出我打不过他,捉了你,他自会前来。”
这逻辑,江煜一顿,苦笑道:“这位仙长,您想多了,他不会来的。”……他肯定以为我是逃跑了。
傅怀肃抬头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起身一步步靠近,蹲在了江煜身前。许是久处风月之地,他身上的脂粉香气很浓,可那张脸的俊朗却是僵冷的,一丝情绪都没有,仿佛沉睡在千年冰层之下,不及他笔下人物万分之一的鲜活。
江煜拼命后缩,直到后背顶住了墙,脊梁一僵,退无可退。
一只手抚了上来,沿着他的脸庞游走,用指腹丈量着骨骼的起伏走势,将眉尾的那颗赤色小痣狠狠捻在指尖摩挲,让眼角也浸染上一些色泽。半晌,那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迫他半张开了嘴,露出编贝皓齿,用雪白衬托朱红唇瓣,还有若隐若现的淡红舌尖。
江煜胆战心惊,犹如落入了屠宰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傅怀肃好像微微动了动唇角。
“他不来,你也行。”艺术家傅怀肃对这张脸很满意,心情不错。
江煜可没有替人受戮的善心,“我不配,他可是美人榜榜首。”
他诚恳建议道:“你将我关在这屋里也不好引他出来,不如再带我回那间大堂,用我要挟他。”至少这样还能够向禹承舟证明他是被迫的,不是逃跑了……
“不好。”傅怀肃摇了摇头,“我会将你的画像公布出去,他若有心,自会寻来。”
江煜这才借着烛光,向前眺望那张画。画像中的人儿跟他五官极似,却面色若桃,穿着一件女式襦裙,唇中含着一只毛笔,欲拒还休,犹抱琵琶半遮面。
江煜怔住了,缓缓抬头望向傅怀肃,这么严肃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同人画手的心!这种画作若是公布了出去,那还真就是解释不清了。
傅怀肃皱着眉头,对这幅画还是不满意,左右找不到感觉。他眯着眼望向自己的模特,突然找到了问题所在。
“穿上。”一件藕荷色襦裙劈头盖脸罩了下来,傅怀肃无视他的反抗,动作有些粗暴笨拙,直接将襦裙套在了他的内衫之上。
“我是男的!”江煜忍不了了,扶着墙站起来要逃。甫一站起,一个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扑在了地上。
脚踝上那只金色的光环还竟然还在,将他锁得死死的,剥夺了他最后一点逃生的可能。
敢情禹承舟还没有解开,江煜诧然。
傅怀肃也察觉到了这道光环,凑过来想要解开。一道法术打过去,那光环竟猛然拢起一层深色结界,反弹了法术,险些伤到他自己。
他的神色顿然变了,眼底闪过一道异色,迫使江煜转过头与自己对视,“这是谁给你上的。”
江煜实话实说:“青漓宗的云凛君。”
“不可能!这上面分明有魔崇之气,修为压我之上。”傅怀肃看向江煜的目光有些玩味,“没想到,普通的一个小修士,与这么多修仙界大能纠缠不清。”
魔崇之气?禹承舟的法术中怎么会有魔崇之气。江煜暗道,是不是自己身上的魔气被他误会了。
这样也好,他顺水推舟,冷下声音:“所以你最好放开我。”
光环其实是中间连着条短短的链子,将他的两只脚锁得很近。他挣扎起身,强撑着迈着小碎步从傅怀肃面前离开,他挺直背走了几步,眼见着傅怀肃并不阻拦,便加快步速,离开了小黑屋。
本以为这屋子只是紫宵楼内的某间。
推开门,他的脚步顿住了,从走廊边镂空雕琢的小阁窗望出去,夜色正浓,水色连天。脚下的地板还微微有些晃动起伏。耳畔不时传来暧昧打闹,歌舞嬉闹之声,空气中弥散开来的全部是脂粉香味,馥郁到刺鼻。
这里是紫宵阁的船舫,离了小镇沿江漂泊,此时不知道已经到了何方。
怪不得傅怀肃不阻拦,纵使他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在这里也无处可逃。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姐儿们笑着闹着簇拥客人走了过来。此时襦裙成了他最好的掩饰,他来不及细想,屈起膝盖,略微低头,混进侍女的队伍,跟着经过了长长的廊道,下到一层大堂,趁机寻找方法离开。
“挽着我做什么,都让开,我找你们阁主。”堂中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几个女婢被人推开了,花容失色地站在一旁,手无足措,娇哭不停。
这声音很是耳熟,江煜还未来得及抬头查看,只听那人又说,“就凭你们这姿色,有资格揽客吗?”
全场寂静,好些屋内的客人们探出头来看,是何人口气之大。
江煜也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哑然。
堂内之人正是齐奕,满脸不屑地拿着巾帕拭手,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他的一袭红衣显然比侍女姿色更胜,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江煜也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的人会是齐奕,正要挥手示意,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套着裙装,身处勾栏,这般模样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只怕是再无颜面混下去了。
他心思一转,趁着混乱,随手推开一扇门,溜了进去,想要先换件衣服。
江煜刚一躲进屏风之后,只听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屋内大亮。
“阁主,好久不见,今日贸然上门拜会,多有打扰了。”
又是齐奕的声音,语气低了几分。
“许久不见齐小友了,无妨。”傅怀肃引着他往里间走。
两人的脚步声越逼越近,江煜不甘心就这么被傅怀肃再抓回去。他四处乱看,这屋内空荡干净,无处可藏。
他一咬牙,干脆藏在了床上的一团被褥之后,放下了纱帘,警惕地弓起身子观察着外面。
齐奕与傅怀肃凭案而坐,相对酌茗。傅怀肃乃是元婴大能,修为略在齐奕之上,又是家财万贯一代富商,在修仙界享有盛名。
齐奕数年前的秘境之中与他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私交不错,虽然他仍是有些不齿这种脂粉生意,但心中也对这人敬畏三分,崇拜三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次前来,我是想求……”他一瞥眼,看到了一团薄薄的,滑滑的衣料垂在纱帐之下,不甚明显,再定睛一瞧,还是粉的……
齐奕愣住了,轻咳几声,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傅怀肃也是如此风流开放。
傅怀肃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挑了挑眉,面色无恙。
江煜缓缓压低身子,半伏在床内,默默等着齐奕继续说下去,逼迫傅怀肃把他交出来。
“……想求仙长赐一灵药,我有一朋友,有那种隐疾。听说阁主的紫宵阁内有一妙招,药到病除,我愿重金求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