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榛简直气蒙了,这恶贼把作奸犯科的事说得那么光明正大,好像他是英雄似的。
他冷笑:“照你这么说,杀人放火、残害生灵的人只要坦然承认,便都是君子了?”
“非也,非也。”高龙阳道,“食色,性也,我又没有杀人,只是遵从了人的本性而已。小捕快,你只是从来没有尝过那种快乐,只要你尝过,你就会明白的。”
“姓高的,我问候你妈!”杨榛咬牙切齿地骂,把现代话全骂出来了,“这么丑恶的事,你都能说得冠冕堂皇,你的无耻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高龙阳完全听不懂,皱眉道:“你在说什么话?”
“我在说人话!你这个人渣,不,你简直连人渣都算不上,你就是一坨屎!从天而降,落在我的头顶……”
高龙阳终于变色,不顾身上的伤,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狠狠地道:“小捕快,我好心好意对你,你不仅不领情,反而这样辱骂我。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善茬,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上了你!”
杨榛闭上眼睛,一股绝望的情绪比高龙阳的手更牢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心一直往下沉,血气却往上涌,眼前发黑。陈瘦石,对不起,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高龙阳愣住了,杨榛脸上那种放弃的、绝望的痛苦震慑了他。他竟忍不住松开手。
杨榛昏了过去。
高龙阳捂着腹部,一步步倒退,脸上青白交错。
“二爷,您伤这么重,还是先养好了吧。那个……那事太耗精力……”高乐期期艾艾地劝。
高龙阳瞪他一眼,下令道:“将他放回榻上,药不能断,不能让他逃走。”
“可是,”高乐还是很不安,“您不是说陈县令跟您照过面么?万一他搜捕到这儿?”
高龙阳道:“昨晚黑灯瞎火的,月光也不亮,他应该没看清我的脸。只有这小捕快看清了,不过,我只要困住他,陈瘦石就找不到我。”
中午了,杨榛没有回来,陈瘦石吃饭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秦管家道:“少爷,您是不是在担心杨榛?”
陈瘦石道:“没有。他蠢事办了一箩筐,若不把姓高的贼子抓回来,我饶不了他。”
胖厨子悄悄对秦管家道:“主子总是口不应心,其实他心里是关心杨榛的。”
陈瘦石瞥他一眼,胖厨子掩饰地咳了一声。
到寅时了,杨榛还没有回来,陈瘦石开始坐立不安。他来到柴房,沿着杨榛搜寻的轨迹,搜到后墙外那块荒地,敏锐地发现,地上的草有被压过的痕迹,看样子,是车轮。不过,经过大半天风吹日晒,这些痕迹已经很浅了。荒地北面有街巷,有人家。上了街巷,车轮印子就看不见了。
陈瘦石转身返回,心里确定了一件事:高龙阳跳出围墙后,有人在这块荒地上接应了他,可见他不是“独行”贼,而且,他犯案的对象都是县城里长相标致的姑娘,还有小寡妇,甚至传言还有美貌的男子。那么,他熟悉本地情况,必定是本地人。
只是被强-奸这种事毕竟对女子名声有损,有勇气报案的不多。案卷里更是一个男子都没有,大约那些男子都当成是被狗咬了一口吧。但民间传言纷纷,说高龙阳已经犯案累累。
高龙阳每次犯案后都会留下一张纸,上面写:高龙阳来此采花,并且附上一朵花,品种随四季而变化。
他的案子是陈瘦石来到长洲县后翻出的悬案,人人都知道长洲县有名采花贼叫高龙阳,做案三年有余,而案子一直没破。他派出杨榛与胡地夜里巡街,本来是大海捞针的事,偏偏被他们撞上了这个高龙阳。最后的结果是,高龙阳溜了,杨榛被罚了。
陈瘦石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为找杨榛,夜闯县衙,不将官府放在眼里,说明高龙阳胆大,或者有恃无恐;有备而来,并且还是马车,说明高龙阳贪图享受;犯案后留花留字,有些炫耀的意味,在他心里,可能觉得这是件风流事。
高龙阳会不会家世不错,是纨绔子弟?甚至,案件一直没破,他问过刘师爷,刘师爷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现在陈瘦石蓦然心中一亮,难道是高龙阳用钱打点,孙知县有意徇私?
他仔细回忆昨晚见到的高龙阳,昨晚有淡淡月光,还有街道两边朦胧的灯光,高龙阳一身都笼在黑衣里,却在杨榛面前拉下了面巾。虽然没有看得很真切,可陈瘦石大致记得他的轮廓。
他迅速回到书房,拿起笔,刷刷几下将高龙阳的脸勾勒出来,唤来刘师爷与胡地:“这是高龙阳的画像,杨榛去追捕他,可是一去不回。我怕他出事,你俩对县城熟,看看这张脸有没有印象?”
胡地一听杨榛去追捕高龙阳,立刻便急了,几乎是将那画像抢了过去:“大人,怎么让杨兄弟一个人去了?那高龙阳会不会对他……嗐,属下乌鸦嘴,不说了。哎?这张脸……”
“你是不是认得?”陈瘦石盯着他,眼里露出紧张之色。
刘一手敏感地道:“大人,您担心杨侍卫?”
“我没有!”陈瘦石断然否定,“我只是想将这恶贼早日捉拿归案。昨晚他夜闯县衙,已经被我与杨榛捉住了,没想到还是被他逃了!”
胡地悚然一惊:“他夜闯县衙?大人您有没有事?”
“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
“那……”刘一手谨慎地问道,“杨侍卫呢?”
陈瘦石沉声道:“他没事,但现在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了。你俩无须多话,先认这个人要紧。我夜里见着他,看得不是很真切,可应该有六七分像。”
“大人,此人像八房巷高家的二爷高仲阳。”刘一手道,“属下曾见过他两次,隐约记得。”
“属下也见过他,他来过县衙找孙大人。”胡地道,“十之八九便是他了。”
果然,一切都对得起来了!陈瘦石腾地站起来,下令道:“胡地,你带着这张画像,去找团练孟襄,请他带上十名军士,去包围高府,见到此人出来,立刻拿下!刘师爷,你带路,我们立刻去高家!”
第10章 第十章 救出榛子
刘一手不会骑马,而陈瘦石又有事询问他,两人便坐了马车去八房巷。何一刀手头没有尸体要解剖,就临时充当了车夫。
陈瘦石宽肩窄腰,裹在一袭官袍里,不仅不显得瘦弱,反而格外英姿飒爽。再加上他的五官轮廓分明,一双眼睛特别深邃,随便看人一眼,就像能将人看穿似的,因此即使不动不语,也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
刘一手在背后插科打诨,甚至拿陈瘦石取笑,可他深谙世故,极有眼力见,与陈瘦石待在一起时,绝不敢有半点造次。
陈瘦石跟他聊家常似地开口:“刘师爷,据我所知,八房巷这个名字由来已久,百年前,这里曾经十分繁荣,有八大世家聚集在一起,分别是高、韩、赵、魏、楚、燕、齐、秦,他们都是富豪。因此,“八房巷”便以此八个世家命名。后来,随着年代更迭,由于天灾人祸,还有他们自身的原因,这八大世家渐渐式微,如今,八房巷里只剩下高、秦、楚三家依旧富裕,其余都沦为普通百姓了,对么?”
刘一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看了《长洲县志》。”
“大人,您真是过目不忘。”刘一手由衷地钦佩。即使他在长洲县已经住了三年,这八家人家他也叫不全。可陈瘦石居然只是看了一本书,便记住了这八家姓氏。
“刘师爷,你给我讲讲高家吧。”陈瘦石道。
“禀大人,”刘一手道,“这高家在生意场上涉猎颇多,可以说,什么赚钱他们做什么,不过,最主要的营生是锦缎布匹。高家现在的当家人叫高伯明,他有个弟弟,就是高仲阳。说起高家这两子,真是有意思。那高伯明是长子,而且是嫡出,听说,十四五岁就开始跟着高老爷做生意了,天生精明强干,深得高老爷的器重;高仲阳是次子,而且是庶出,却从小娇生惯养,被高老爷宠得不像话。”
“哦?莫非是因为他母亲得宠?”陈瘦石问。
“这也是原因之一,但另一方面,属下听闻,高仲阳生性活泼,能说会道,极会拍高老爷的马屁。高伯明性子沉稳、内敛,从不刻意讨父亲欢心。所以,高老爷对长子只会严格要求,而对次子却放任纵容。”
“高家兄弟会武功?”
“不曾听说。”刘一手道,“所以,属下从来没有想过,采花贼高龙阳有可能是高仲阳。”
陈瘦石看他一眼,道:“高仲阳既是纨绔子弟,应该喜欢招摇过市,为何你与胡地都只见过他一两次?”
刘一手道:“大人有所不知,属下与胡地都只来此三年。三年前,高老爷过世了。属下听以前的衙役讲,高老爷自知不久于世,便将家产提前分割了。高仲阳自以为得宠,应该会得到父亲的眷顾。没想到,高老爷将绝大部分家产留给了高伯明,给高仲阳的不过是点零头。高老爷过世后,高仲阳完全不懂打理,很快就将家产败光了。后来,他竟寄居在兄长那儿,靠兄长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