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陵正阖上菜单,又瞧见一道,微微一笑,“这道也加上,夫妻肺片。”
“好的,劳烦公子稍等。”
小厮先应一声,又尽职尽责地提醒,“公子的菜点得有些多,怕用不完。”
“用不完带回去。”傅陵道。
“那我也为您准备食盒。”
小厮估摸一下,又笑道,“还用酒饮吗?”
傅陵眸中微明,齐伯只提醒道:“大夫叮嘱过,我家公子现下还不能喝酒。”
那算了。
傅陵稍一失望,又看一眼吴叔。
吴叔明白。
得尽快安排人把裴仪绑来。
苏遥从头到尾就没插上话,瞧着吴叔跟这小厮出去了,才勉强笑笑:“傅先生……点这么多,怕是要带回去不少。”
“苏老板多吃些。”
傅陵一笑,“我请苏老板吃饭,点少了倒显得我故意小气。”
“诶?”苏遥一愣,又忙推辞,“这是怎么讲?出门吃饭自然要一起付的。”
我们两个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傅陵只笑:“今日我请苏老板,那下回苏老板请回来就是。”
又补一句:“吴叔已去付钱了。”
苏遥还以为吴叔是要叮嘱些忌口,闻言忙看向齐伯。
齐伯便也快出去,不一会儿,却是和吴叔一起回来。
吴叔笑笑:“苏老板不必这样客气。下回再与我们公子来一回吧。”
苏遥确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只得道:“那过些时日,傅先生的绣本大卖,咱们再来吃一次。”
“好。”傅陵笑笑,“借苏老板吉言,绣本大卖。”
苏遥笑笑饮口茶,却又念起,上巳那次,也答应还谢琅一顿饭,却没有吃成。
谢琅数次三番想来吃饭,却都被书院中事绊住,最后只得作罢。
上班还是忙。
还是傅先生这种……把畅销作者直接活成无业游民的状态,自在一些。
但谢夫子的工作毕竟稳定,书院薪酬也丰厚。
既想到青石书院,苏遥只提起一事:“傅先生知道,如今书院中的旁听么?”
上回有个传话的学子来,说青石书院自去岁起,添了旁听学生的位置。
通过考核就能去;阿言这种小试通过者,在正式入学之前也能去。
不过当时那学子只玩笑:“嗐,我也只是依例白跑一趟。如苏小公子这种,寻常是不会来的。没正式入学,谁也说不准有什么事。万一冲撞哪位夫子,被抹了成绩也是有的。”
去岁确实有一学生,柳家的二公子,寻人替考通过后,就栽在这道上。
柳二公子恰好旁听徐夫子的课,一问三不知,徐夫子当场就去翻小试试卷了。
柳家颇有些根基,与宫中太子生母,便也是程贵妃和太后母家,略沾亲带故。
他家借势频频向青石书院施压,最后直气得徐夫子放话,此后再不教柳家的子弟,一时间整个旧京传得沸沸扬扬。
柳家二公子到底没入学。
因为暴脾气的徐夫子声称,柳二公子若能入学,他便立即要请辞。
陆山长自然分得清轻重:一个学生罢了,徐品可是各地书院都抢着请的人,当初也好不容易才留下的。
此人虽性情直脾气暴,但才学人品却一等一地好。
苏遥还知道,小皇孙登基十数年后,给青石书院赐过一次匾额,还一道亲手写过一幅字,独独送给徐品。
总之,这是位虽然一直刚正不阿花式怼权贵却活到最后的好人。
这也扯远了。
苏遥只想打听一下旁听之事,因为阿言很想去。
傅陵只笑笑:“不过是跟着一起听学,也不用做课业。若是阿言要去,倒是无妨。他的才学,无论如何也出不了柳家的事。”
柳家之事闹得满城皆知,傅鸽子也知道。
苏遥点点头,却又随口笑道:“也不止阿言。上次我也与许先生提过一句,许先生也想去的。”
傅陵眉尖微微一蹙。
苏遥只兀自感叹:“许先生还是有心入仕,本也是才学极好之人。他日前与我说,想参加今岁秋闱,也不知能不能过。若是去旁听,大抵能过……”
苏遥说上几句,却方念起:傅先生才学好,却也未入仕。
大抵是因为身份作碍。
那与他聊这些事倒极不妥当。
苏遥见傅陵神色确然也有些不好,蓦然暗自后悔。
一提许泽,傅相就不正常。
傅相又不傻,旁人能看得出来,他也看得出来。
苏遥明显对许泽关心多了。
虽然瞧着并非情爱上的心思,但许泽显然动心思了。
苏老板突然提起别的猪。
即便是顺口一提。
傅鸽子也不开心。
齐伯就没见过如傅陵醋性这么大的人,一时又好笑又无奈,只偷偷瞧向吴叔:“你家公子一直这样吗?”
吴叔十分羞惭,用眼风回他:“见笑了见笑了,打小老爷夫人惯得了。”
又悄悄比个“二”,示意自家清白:我们傅家不都是这样的,可千万别误会。
二公子脾性就好得很。
二公子……呃……自小被他亲哥使唤得都快没脾气了。
吴叔再度羞惭笑笑。
苏遥岔开话题,直到饭菜上桌,也再没有提起此话,方觉得傅陵神色好些。
福客来的菜还是好。
别的菜倒罢了,福鼎肉片和蒸饺确实极好。
福鼎肉片并非肉片,只是肉糜下沸水滚成的不规则肉丸,配微微酸辣的清汤底,格外鲜嫩弹爽;
蒸饺皮薄馅大,少见的是,竟做成极精巧的小金鱼模样,微微扬着头,大尾巴活灵活现。
苏遥吃了不少。
傅陵还是给他夹菜,又添一勺西湖牛肉羹:“再喝一口。”
牛肉粒香软,再配上香菇丁与茭白丁,煮成鲜美清香的一小锅。
苏遥又吃完一碗,小小地打个饱嗝。
傅陵抿唇一笑。
苏遥倒颇为不好意思:“……傅先生点得菜好。”
傅陵大方道:“苏老板喜欢,明日再来吃。”
……这就不了吧!
不能真当食堂吃啊!
花钱也不是这个花法!
苏遥秉持着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忙道:“我也会做的,明儿我在家做。”
这个好。
傅鸽子愉快地收回花钱的手。
齐伯和吴叔也吃得差不多了,瞧着比苏遥这桌吃得还多些。
老年人胃口好是最好的好事了。
小厮前来打包,又一路送他们出去:“食盒与碗碟劳您明日再送回来。”
古代没有一次性饭盒,苏遥正应一声,又闻得堂中喧闹不少。
傅陵稍稍蹙眉,那小厮忙致歉:“公子见谅。有些客人饮酒醉了,不碍事的,您这边走。”
苏遥随着小厮走到略安静之处,那醉酒之人的言语便愈发明晰:“……我早说太子不中用,让周兄投奔五皇子,他偏不听!如今可好,太子眼瞧着要被废,朱贵妃却风头正……”
太子被废?
哪有这回事?
太子虽然软骨头不成器不得亲爹欢心,但在今上被宫变之前,一直都是太子。
苏遥看过原书,这等胡言乱语,便也未过心。
回到家中,却见阿言在院中等着。
他身边坐一人,正聊着:“若论富贵闲散,还是要推醉吟先生的诗,‘灯火下楼台’一句,若非富户,何来楼台,只他写来那般自然,可见平素常见……”
苏遥先一怔,又行礼:“宋先生?”
宋矜笑吟吟起身,又瞧一眼傅陵,慢条斯理道:“苏老板与傅先生,玩得开心呀。”
这本是寻常话,让他一说,不知怎地,就怪怪的。
苏遥蓦然有些微局促。
宋矜眼神饶有兴味:“我前儿去找傅先生,您还不住这儿呢。”
傅陵真是怕了他这夫子了。
此刻不拦住,待会儿又不知打趣出什么好话。
傅陵淡淡道:“夫子深夜前来,是有何事?”
这称呼听得阿言稍稍一愣。
宋矜一笑,语气却认真些许:“还真有件正经事找你。”
却也只严肃了一下,便恢复成玩味样子:“要叨扰苏老板片刻了。我得去我这学生的房间聊,苏老板……方便吗?”
这是个什么问法?
去他房间又不是去我房间,我们又没……
苏遥一慌,连忙解释:“宋先生误会了。傅先生只是暂住我这里,没有旁的……那个,那个什么,傅先生有房间的,你们慢聊,我不打扰。”
说到最后,越发小小声。
“原是如此。倒是误会,是我冒犯苏老板了。”
宋矜笑了下,又瞧向傅陵,傅陵从他眼神中清晰地读出了三个字:真没用。
傅鸽子……傅鸽子心堵。
又特别烦躁:您和师母是青梅竹马,有啥经验指导我搞对象?
宋夫子的想法恰恰相反。
宋矜以为,青梅竹马恰好说明,本夫子打小就有能耐把人拐到手。
我这学生怎么连我一半的本事都没有。
宋矜只琢磨着待会儿还是得恶补一下搞对象经验,便喊傅陵:“走吧,我和你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