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女生的身影从被推开的门后出现,女生看起来是刚毕业不久的模样,正是保姆小佳。小佳一眼看见谢灵乔闲散地坐在房里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半低着头,询问道:
“太太,阳台上养的兰花快枯萎了,是要继续养下去,还是连根拔起扔掉?”她同谢灵乔说话的语气,比方才要正常了些。
兰花……好像是原来那个谢灵乔养的。
因为岁月漫漫,丈夫商崇礼的心又不在自己身上,便养养花,以消磨光阴,不然,爱而不得的日日夜夜是那般寒冷难挨,即使是最火热的夏季亦如身处冰窖……
“试试能不能救回来吧,别扔。”谢灵乔道。
“好。”小佳应了一声,便不再打扰谢灵乔,先退下去,顺便将门也给带了上。
谢灵乔床上还随便散落着一些用来打发时间的书,刚才的杂志他翻着翻着暂时没兴趣继续看了,于是目光在剩下的书上巡视,打算凭兴趣随便抄一本到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因为来电铃声响了一下,而后又是一下。
不知道这时候是谁给他打电话……谢灵乔将手机拿过来,一看来电人,却是商崇礼。渣攻商崇礼。
按了接通键,谢灵乔将手机放到耳边,商崇礼一贯沉稳的、磁性的声音就这般由听筒传递过来,同平常听起来并无多大区别:
“下周陪我去参加如烟的婚礼,记得穿体面点。”
仍然是命令的语气,又冷,好像是在对一个很不讨他喜欢的陌生人说话。
若是原身的话,一听这样的语气,必会在心中悄悄难过起来,谢灵乔不爱对方,自然不会觉得难过。
“嗯。”谢灵乔比商崇礼说话还要简洁。他知道如烟是商崇礼的堂妹。
商崇礼在那边,听了谢灵乔如此回复,顿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多了点讽刺:“哑巴了?不会多说几句?”
“……”谢灵乔心中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这样的僵,还要多说什么呢……但,这一刻,他忽然想起来……
“我可能没有合适的衣服。”
商崇礼和谢灵乔结婚后,虽然是让谢灵乔住在这房子里,却从没给过他钱,更别提带他去买衣服什么的,他身上穿的其实还是以前的衣服——谢灵乔原身家庭其实不算差,小康家庭,但衣服档次作为商崇礼的太太,或者说小丈夫出席重要场合的话,似乎不太合适。
尤其这重要场合,还是商崇礼近亲的婚礼。谢灵乔隐约觉得不大恰当,于是同商崇礼说这件事。
“自己准备,别烦我。”
——商崇礼甩下这最后一句,挂断了电话,听声音已是十分的不耐烦。
一套衣服而已……可是,谢灵乔可能暂时没有钱买。这便成了问题。
这几天有空的话,想想怎么解决吧。谢灵乔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到一边。他神色却不见颓靡,眼神仍然是清澈明亮的。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时间便过得更快。下午过去,晚饭他在房里吃了。
入夜后,他找了部节奏舒缓的电影看,看到一半时,来电铃声又一次响起。
他接通后,一个陌生的男声传过来:“喂?你是乔乔?商禹廷通讯录备注上也是这么打的。”
“我是。”谢灵乔略带迷惑地应道。
“那你快来接他吧!他喝醉了,一个劲的喊你的名字,现在还在喝呢,这喝得也太多了……”
电话那边的背景音嘈杂,一听便知不是在寻常的地方, 那些声音, 噪着喧嚣着钻入人耳中来。
谢灵乔听着, 耳朵都被震得颤了颤。那似乎是离他很遥远的声音, 就像是一个夏天的人,被冬天的雪球给突然地砸中, 砸在肩上。
他懵了一下, 而后答道:“……他在哪?”
“重明路×××号, 你下车以后……”对面接着报了酒吧的名字。
谢灵乔犹豫了一下:“你不能送他回来吗?”既然能拿到商禹廷的手机, 那应该是商禹廷的朋友吧,那么,直接让对方送商禹廷回来, 应该也没关系吧。
“不行啊,他醉得要命, 根本不肯走,拖不动, 就知道搁那喊你的名字, 一声声的没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喊老婆呢……等等, 你不会就是他的人吧?”
“我不是。”谢灵乔立刻否定了。他当然不是商禹廷的老婆,他是他爹法律上的老婆。
虽然这个婚姻关系, 也是有名无实。
“哦哦哦……我说呢,没见过他对哪个男孩有兴趣……”
挂完电话,谢灵乔摸摸下巴, 本来不太想大晚上出门的,但又想到商禹廷好歹第一天见着他的时候就护着他,这几天对他其实也挺好的,应该人还不错吧,就这么把醉酒的人家扔在那不管,好像不太好。
还是管一管吧。
秉承着这个想法,谢灵乔于是赶紧去换衣服,简单收拾一下,而后出门去。
外面不比家里,又是夜晚,出门后是郊区,空气清新是清新,却莫名的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谢灵乔运气好,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公路上打到一辆车,匆匆上车后,司机盯着他的脸愣了一下,打趣道:“弟弟,你是新出道的明星吗?”
谢灵乔摇摇头,说不是。
“我妹妹就爱看那些什么投票选小鲜肉出道的节目,不仅看,还爱应援,嘴里专业名词一溜一溜,她说就爱给帅哥花钱出力;你要是去参加节目,我妹估计就算逃课也会冲过去给你应援。唉,现在的小姑娘啊,不喜欢咱这种糙汉哪。”
谢灵乔没想过参加节目什么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抵达电话里商禹廷的朋友所说的具体地址后,谢灵乔下车,开车门前,司机还提醒了他一句——
“弟弟,在外面要注意保护好自己,这世道好人不少,坏人也多,小心别给坏人叼走咯!”司机并不是中年男人,也就二十五六的普通青年样子,说得一脸认真。
谢灵乔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但为尊重对方,仍是默默点头,说谢谢哥哥,他记住了。
他独自走进夜幕下的酒吧。
这家酒吧名字并不特别,从外面看也并不起眼,但进去以后,其中的喧嚣便如浮浪一般袭来。是一个迷离的可供避开现世的地方,充斥着原始的渴求的暗示。
向下坠的热闹与曼妙的麻痹,在人群、酒、不受拘束的扭动的身子与冲击性的音乐中蔓延开来。
谢灵乔一进去,便觉得好吵。是真的很吵,他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这几天也几乎没出门,呆在家里安安静静的,因此刚一进来,便觉十分不适。
习惯了安静的环境的人,如果突然被投进这样喧闹的地方,的确得先适应一会。
他揉揉耳朵,一双清澈的眼环顾四周,寻觅着商禹廷的身影。
左边没有……右边……
他并没有在意四面八方朝他投来的灼灼视线。他这样的颜值,这样的干净气质,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犹如羊入狼群。有的狼都快饿死了,眼睛都泛着绿光。
恰在此时,第一个男人走上前来,向他搭讪,男人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笑着说:“小朋友,第一次来?”
谢灵乔眨眨眼,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男人, 他是第一次来没错, 此前也从未见过眼前此人。
“嗯。”他答道。是很诚实地承认了。其实即使他不承认, 也很容易看出来, 因为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对这种地方的陌生。
陌生的环境,误入的羊羔般的少年。
怎能不叫人心头火热。
且恐怕, 不仅仅是火热。
男人还想同谢灵乔说些什么, 试图要联系方式, 却被谢灵乔委婉拒绝。少年急着找商禹廷, 没时间在这耽搁,而且这个突然凑近的陌生人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友善的样子……
谢灵乔的身影在人群之中纤纤的羽毛儿一般飘来飘去,好在商禹廷所坐的位置并不算隐蔽, 虽然不容易,却也很快就找到了对方。
——对方就坐在一个角落里, 隔开了兴奋热烈的人群,独自坐在那儿, 好似处在单单属于他一人的空间里, 长腿叠着, 侧脸浸在酒色的浮丽的光晕里, 桃花眼半阖,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却似乎丝毫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不,准确来说,商禹廷身旁还有一个人。一个个子挺高, 长得也不错的青年,应该就是刚才给谢灵乔打电话叫他来的人,商禹廷的朋友。
谢灵乔走过去,还未走到对方跟前,便听见对方身旁的青年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对谢灵乔说:“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乔乔对吧,你要是再不来商禹廷他怕是能单曲循环一百遍华语乐坛年度金曲《乔乔,乔乔》……”
谢灵乔听到这单曲名,忍俊不禁,他不知道商禹廷的朋友向来爱插科打诨,爱开玩笑。
他终于走到商禹廷身旁。商禹廷眼神迷离,看起来同正常情况下没什么两样,脑袋却已经不大清醒,不然方才也不会一直喊谢灵乔的名字。
谢灵乔站在对方面前,腿长腰细的一个少年,商禹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谢灵乔刚准备开口劝对方回家,却蓦地被商禹廷一只手拉过,拉得坐下来,瞬间就坐在了对方腿上。
谢灵乔是被拉着侧坐下来的,重心落得不大稳,一刹那略慌地将手搭在对方肩上,扶了一扶,这才坐稳。
他不由地转过脸,与他的眼一瞬间对视上。
谢灵乔与商禹廷的脸之间的距离,此时恐怕五公分都不到,更不要说他坐在对方身上,已算是零距离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