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拉一把烛阴,低声问她:“你这么些年在外处游荡,可听说过太虚上境有没有哪位仙君被打入凡间投胎历练的事?”
烛阴不知所以,皱眉苦想一阵,摇了头,“未曾听过,怎么,你觉着溪涯是哪位仙君的转世?”
“……最好是如此。”白启苦笑着叹了气,揉了揉额侧,而后提起长剑,对烛阴道:“待溪涯打的重渊不得动弹之后就出手,免得……”免得夺舍哪人跑了怎么办。
二人谈话这阵重渊已是狼狈不堪,一身黑衫被凌厉剑风撕裂出道道口子,面颈之上也划出了数道血痕,他拼命四下逃窜,却怎也躲不过溪涯,只觉着自己莫不是撞鬼了。
这凡人的状态明显怪异,浑身感觉不到半分仙力,却招招都由不得自己不拼尽全力,他与溪涯告饶好几次,却也不得半分回应,心中便怀疑这凡人现可还有灵识否?莫不只是个法术高强的空壳子……
斩云在溪涯手中泠泠作响,似在拼命抗拒,寒气冻得溪涯手上结了一层寒冰,她却仿佛半分都未感觉到,仍是提剑死死追着重渊。
重渊自知今个儿怕是打不过这怪异的丫头,逃窜之中从衣襟中摸索出一只黑色的小口笛,用仙力催动,顿时尖鸣声气起,穿破云霄海面,向着四下散去。
第六十章
虽不知这黑笛有何用处,但顾忌着重渊的魔君身份,白启二人便缓步向着溪涯飞去,预备若是有变就先一步护住她。
不远处的海面之中忽起阵阵波涛,水下隐隐泛着红光,仿佛被火焰烧的滚烫。
重渊大喜,扭头便向着那处纵身飞去,海面之下泛起些许气泡,随着红光渐浮,海面猛然破了开来,从其中忽地蹿出两道身影,一道刚出了海面就往他这处冲过来,却是一条浑身包裹着赤焰的小龙,扑将过来的时候化为了人形,是个八九岁的孩童模样,一边扑进重渊怀中,一边委屈地哭诉,“父君,有个怪人欺负孩儿,父君快帮帮孩儿!”
小龙身上的火焰拦在了溪涯面前,将她的前路挡住,溪涯面色不改,抬起斩云横砍过去,火焰便霎时被冻结起来,她的眼眸死死盯视着重渊,抬起斩云仍是要再冲上去,却不想一阵异动忽起,斩云剑上霎时亮起一阵清冷光彩,光彩伴着一阵剧烈的颤动,斩云仿佛一瞬激动起来,剑尖自行抬起,向着一处拼命地用了力要窜过去,溪涯握住了剑柄,将它死死拉住。
斩云剑所指那处缓缓而立一人,青衣悠悠,青丝低垂,周身被白色云雾围绕,她缓缓抬起手将其上的红色火光吹灭,抬头却不去看那与她同时出海的小龙,只望着溪涯这处,望着她衣襟上的点点血迹,望着她灰蒙的眼睛,皱眉不语。
“遥舟……”重渊的目光越过了海浪云雾,落在了远处的那女子身上,心头五味杂陈,他揉了揉怀中委屈地叫着父君的小童,垂下眼眸,叹了声气。
初见时遥舟还是一个芳年少女,一身轻裙小褡,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花囊,天真烂漫,眸中清澈不染愁绪。
那究竟是万万年前,还是万万万年前了啊……自己的幼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终是时光如梭,人也好事也好,都不复以往。
遥舟淡淡瞥了四下一眼,视线便落在了那手持斩云的身影之上,看上去是她的小徒儿,可却……有几分怪异。
她的小徒儿死死盯着旁人,对自个也不过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况且……眸中无神采,身上无灵力……她的小徒儿发生了何事?
缓缓伸出手,遥舟面上带着抹温柔的笑意,柔声唤着她,“溪涯,来师父这里。”
斩云剑抖动的愈发厉害,溪涯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向遥舟,却是不起半分情绪,只用了力要拉回斩云,似仍是没熄了要与重渊一战的心。
遥舟的心中落空了一下,仙力缓缓流转,轻拉了斩云一把,斩云就霎时脱了溪涯的手,向着遥舟那处直飞而去,落入她的手中,溪涯见此,随即就追了过来,视线却是直愣愣地落在斩云之上。
遥舟接住斩云,抬头望一眼自家的小徒儿,便向前行了一步,轻盈转了身,一把搂住她的腰身,死死地扣住。
溪涯始料未及,感觉到有人困住了自己,便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双手狠狠地掰在遥舟的胳膊上,用了狠劲推扯着,面上仍是无甚么波动。
遥舟无可奈何地在她耳侧轻轻叹了声气,柔声道:“莫怕,师父不伤你。”话音落下,可怀中的人还是用力挣扎着,其力之大遥舟都有几分控制不住,她无有法子,只得抬指控制了如梦,缓缓向着溪涯的手腕游动过去。
如梦,便和这个名字一般,无形无声无色,淡淡的雾气顺着缝隙进入,裹住了溪涯的手腕脚踝,轻轻将她的四肢困在了身侧。
手脚动弹不得,溪涯就失了大半的动作,遥舟护着她,揉了揉她的发侧,心头有几分心疼,才不过一年多未见,她的小徒儿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将溪涯抱在怀中,视线淡淡飘过余下几人,在白启的断臂上停了一停,而后便与她相视,两人不需太多的交谈,只互相点了一下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遥舟抱着溪涯行到白启二人身侧,抬手将溪涯递给白启,侧头无意与烛阴对视一眼,就温和一笑,道:“许久未见,烛阴。”
“不见最好。”烛阴冷然答她,先行一把抢过溪涯,见遥舟愣了一愣,便冷声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对小娃娃下手。”
遥舟无奈地摸了摸发侧,叹道:“这么些年了,你怎地还这么记仇?”
“你若正正当当与我打一场,我就不记仇了。”烛阴冷然一句,话音落下后与白启对视一眼,别扭地对她低声道:“就是这个什么三殿下伤了溪涯,你若打不过他,我看在阿七的面子上可以去帮你一帮。”
遥舟讶然失笑,与白启相视一眼,看出了她眸中的无可奈何,便淡笑道:“无妨事,你替我好好护着溪涯便好。”
此刻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老熟人在此,略动了一下手指,将如梦收了起,抬手挥动了几下斩云,笑道:“用的还算顺手。”这便回身,与重渊淡然对视一眼。
“许久不见,重渊。”
“……”重渊微微开了口,苦涩一笑,先温和地将怀中的小童放在身侧,轻声道:“清楠,等父君一会儿。”
“好。”小童擦了擦眼角的泪意,软糯糯地只身飞到远侧,望着重渊柔着嗓子吼道:“父君加油。”
重渊对他笑了一笑,回头望向遥舟,面上神色便沉重下来,“许久不见……现儿我也该叫你一句云中君了吧。”
“是,若不是因为重渊魔君,我还当不上这云中君的尊名。”遥舟淡然一笑,手持斩云,对着天际,淡然地望着那剑上的凌厉锋光,笑意斐然地道:“重渊,万年之前你害了我恩师的性命,万年之后你又伤了我的爱徒,你说,这仇我要怎么和你讨呢?”
重渊默然,眸子缓缓垂向溪涯,诧异开口:“这个凡人是你的徒儿?遥舟,你失踪的这么些时日,原来是去凡间传术吗?”
遥舟眉头轻皱了几分,又听得他道了一句:“不过,云中君徒儿的身份可不简单,适才那般表现,可非凡人……”
“重渊,你可知祸从口出?”遥舟冷眼望着他,“我徒儿该有何灵力,有何修为,纵她是仙人投胎转世而来,也与你无关。”
“今日之事,还有……你我的新仇旧怨,我来日自会去洪荒上境与你结算清楚,你闯入白民国,伤了我的两位旧友,倒时我也与你一并讨回,你可莫要不敢相见,再躲我数万年。”
言罢,遥舟便将斩云剑收回乾坤之中,转身与白启二人略点了下头,“我先带溪涯回去,烛阴,待的白启整装齐备,你便随她一起来一趟白民国吧。”
“你让我去?”烛阴瞪大了眼睛,将溪涯递入她的怀中,“你莫不是想将乘黄气死?或是……你想让我死在乘黄手中?”
“……第二个我甚中意,但是为了白启小师姐,我还是愿意替你在师父面前说几句好话。”遥舟将溪涯护在怀中,甚是无奈地瞥了烛阴一下,而后对白启点了头,抬手扬风,飞身而去。
重渊见遥舟离开,面上含着分沉思之色,却也不再犹豫,带着那位小童踏风离去。
好没容易送走了这位魔君,白启这才敢松上一口气,半靠在烛阴怀中,难得柔声道:“辛苦你了,烛阴,身上可有何处难受否?”
“有,心里难受。”烛阴揉了揉她的额头,“心疼你的断臂,心疼你这般的不顾全自己。”
“事出有因……”
“你总是这般多的借口,罢罢,我不说了。”烛阴撇了嘴。
“你果真要随我回去?”白启回头望着她,眉头紧皱,经历了这般多的波折,都没有此刻愁绪来的更让她心慌,她抬手抚在烛阴的面上,叹气道:“我说不出不让你去的话,可又怕我在师父面前护不住你。”
“护不住就不过就是一死罢了,也无什么可怖的。”烛阴严肃地道,“我纵是死了,也不过重回西海之上,再化作那风雨,仍是守在你身旁,等到千万年后化为人形,咱们再续前缘,就是不知那时候的我可还记得你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