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层阁楼,望着那楼栏边上悄声哭泣的女子,司命背着包袱,轻叹了声气,回头道:“你就真舍得让她这样哭着?”
“舍不得又有何法子?终有些事情,是我这个师父插不了手的。”遥舟轻叹了气,视线越过月光而去,直落在溪涯身上,司命多有几分没心没肺的,就没看出来她就快要心疼死了吗?
想到那晚之前她们师徒二人的谈话,遥舟不得不猜疑溪涯此刻莫不是为了谁家的少年郎伤了心,她思虑一二,想到的便只有白正黎一人。
这便是不打不相识,打了便留了情吗?遥舟捏了捏眉头,只觉头痛极了。
“罢罢,你们师徒二人果真是孽缘,还是彼此折磨去吧,莫要拉着我这闲人一个了。”司命抖了抖包袱,对遥舟嬉皮笑脸,“云中君,仙友我这就告辞了。”说罢,一阵青烟而起,他转瞬没了影子。
总算是没了他的聒噪,遥舟这才得以清静,可以安安生生地心疼一会儿自家的小徒儿。
溪涯不知哭了多久,好没容易才止住了音,擦干净了泪,这才发觉现儿是眼睛也红肿了,嗓子也哑了,她微微调理灵气缓解了几分,这才敢慢悠悠地往回而去。
遥舟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见她是往无求小院去的,这才放下了心,松了口气先行移入屋内,熄灯褪衣睡下,可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自家徒儿进来就寝,她便觉奇怪,稍用仙识感觉几分,这才发觉溪涯回了自己的屋子,那屋子已有半个多月没住过人,如今山中湿冷,棉衾更是湿寒如铁,怎能睡人?况溪涯还大病了一场。
她现儿是不再胡思乱想了,溪涯的心思已有八九分明了,定是在与自己怄气,可纵是怄气,也不该伤了她自个的身子,遥舟有几分气急,想推门出去将她唤过来,可左思右想到底忍住了。
她家的小徒儿本就心思纤细,大多时候她是舍不得骂的,便只轻叹了声气,运起仙力渡了几分暖气入溪涯的屋子去,好歹让自家的小徒儿睡得舒适些,只她自己,怀着满心感慨,一夜未睡直到天明。
她们已晚走了近半月,又修养一日,再待下去怕又横出事端,遥舟便推脱了北丘的挽留,带了溪涯一并下山去了。
她们在北丘山中留了大半年,如今外边正是灿秋之时,天高气爽,漫山红叶,落于泥地上铺成一层,踩起来“哗啦”作响,颇有几分意趣。
遥舟脚步轻快,溪涯犹自跟上,只是师徒二人依旧无话,行走之间倒也凭白多了几分孤寂。
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看不见北丘山的山头了,遥舟才停了步子,回头笑与溪涯道:“莫行了,咱们师徒二人这就离开这处凡世,往太古上境去吧。”
太古上境为上古异兽所居,常为仙人避之不及的地界,虽不知遥舟为何要带自己去那处,但溪涯心中信任遥舟,便也无甚么疑惑,只轻点了头,安静等着遥舟领路。
遥舟捏了一决,身边青烟忽起,她上前了一步,伸手就要揽过溪涯,抱入怀中。
溪涯如同惊吓到了一般,猛然退了开,让遥舟的手落在了空出,溪涯抬头望她,心中更加慌乱,开口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得无奈望着她,眼中多有愧意。
遥舟垂了手,苦涩一笑,安抚她:“溪涯,师父需得带你而行,这不同世界的屏障,你自己一人冲不破的。”语罢,她抬起一只手,对着溪涯,“就牵着师父的一只手,可好?”
她的声音含着几分试探,听得溪涯鼻子一酸,险些又要掉下泪来,她强忍了住,伸手拉住遥舟,只见遥舟淡淡一笑,两人便一处没了踪影。
第四十四章
太古上境之中,多为荒芜之地,遥舟牵着溪涯,二人同乘一柄斩云剑,逼云直下,意图向地面落去。
云雾颇深,她们已缓行了许久,却都不见底,往下看只见一层又一层环绕而上的灰蒙,怎都无法清晰望见其他景象。
层云之中无声,师徒二人之间也无甚么声响,只余些衣衫擦动的轻响。
许久,忽从脚底传来些许铿锵之响,溪涯的灵识震动了一番,赫然垂头看去,灰云之中,隐隐看见一条黑色巨影缓缓游动,身宽数尺,黑鳞攒动,前不可见头,后不可见尾。
这是……蛇?溪涯诧异,欲用灵识察看一番,手上却被遥舟一拉,拦了住,“莫紧张,不过一条罢了,你不惊扰它,它便也不与咱们为难。”
果真是蛇,溪涯收回了灵识,难免在心头惊诧一番,她从未见过这般大的蛇,似能一口就将自个吞进去,着实吓人。
她不由拉紧了下遥舟的手,却又一瞬松了开,抬眼望着遥舟的侧颜,见她并无注意到,才松了口气。
她现儿是能不与遥舟相近就不与遥舟相近,就怕自己这份心思若藏不住,让遥舟察觉了可怎好。
那巴蛇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它远远没了尾尖时,遥舟已带着溪涯一路下了数百里,隐隐可以看见几丛绿树影子,安安静静立在云雾之中。
二人收剑落地,此处云深雾重,土地泥泞,遥舟用仙力裹住了自己,才免得被露水沾湿了身上衣衫。
溪涯也随她一般用灵力护住自己,抬头一望天上那劳费她们大半日的云层,又看了看四周,难相信自己这便是在天界之中,若不是刚见了那条甚大的,她定会觉着这处分明像是凡世间的何处山脉。
太古之中处处有异兽,多是一爪子就能拍死溪涯的,故而遥舟领着溪涯行的有几分谨慎,纵使这处的诸多异兽她都不惧,可怎奈溪涯的实力太弱,她唯恐护不住自家的小徒儿,便不得不早早避开了去。
山林中太过潮湿阴冷,不易居,故她们二人寻了一处山壁,其上一处岩洞,可挡烟雨,又颇隐蔽,她们寻上几捆木柴回去,搭架支火,好歹暖了几分。
师徒二人仍旧无话,最多是遥舟问几句,溪涯便回几句,遥舟坐在火堆旁处,望着“噼啪”作响的火堆,又看看怎也不肯开口说话的溪涯,心头忽泛起几分委屈,想到前儿自家的小徒儿还不肯让自己搂了,便愈发难受起来。
她不知自己犯了何错,明明那晚之前溪涯还缠着自己来着,怎么一夜之间就变了一番样子?
溪涯低头认真的添柴,而后又转头去铺好遥舟从袖中乾坤里取出来的床铺桌椅,俨然把这处当做自家来布置了。
见她不理会自个,遥舟就上了脾气,紧紧盯着她,也不动一下眼睛,看着她收拾好了东西,对自己干巴巴地道了句:“师父先行休息,徒儿为您守夜。”便又坐回火堆旁处,再无别话。
她现儿颇火大,怎可能睡得着!
遥舟愤而起身,却不是向着床铺去的,而是停步在溪涯身边,一声不吭地垂眸望着她,似是她若不开口,自己便动也不动半分。
僵持了半晌,终是溪涯认了输,她抬头望向遥舟,眼中多有无奈和躲闪,“师父,怎么了?”
“师父是何处招惹你生气了吗?”遥舟开口,冷冰冰地问她。
“无有。”溪涯摇头答道。
“那是师父说错了什么话?”
“无有。”
“那溪涯为何不愿理师父?师父无做错事,也无说错话,你这般生疏冷淡,让师父颇委屈。”遥舟似要撅起嘴来,脸上写满了委屈二字,前儿几日她都顾忌在别人的地盘不好细问,可现儿她着实忍不了了,自家小徒儿到底怎么了?
“师父,我未曾……”
“你可万万别说你未曾对为师冷淡,师父都要被溪涯冷落死了。”遥舟端起小孩子蛮不讲理的架势,哪有往日的体贴大度,她现儿着实是气的狠了。
“师父……”溪涯抬头与她相望,眼中含着几分暗淡的光,“徒儿……有几分不能说的心事,师父可否允徒儿自行调解一番?”
“连师父也不能说?”
“不能说与师父。”溪涯点头,认真而郑重。
“溪涯……”遥舟半蹲了下来,伸手摸上她的脸,轻轻摩挲,那轻柔的触感直触溪涯的心底,似拨动了她一心的琴弦,“师父愿等你处理好心事,可……莫要疏远师父,可好?”她忽而眼中含了几分泪光,却强忍了下去,“师父只剩你一人在身边,你若也远离了师父,师父就只有自己了。”
“……”溪涯张了张嘴,半晌却未能说出曾经那信誓旦旦的要永世相随的话。
在她未能安定了自己的心思之前,她用何来与遥舟保证,用自己这不敢流露出半分的爱慕之心吗?
溪涯轻垂了头,咬牙点了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遥舟似是有几分失落,只用手臂松松搂了她一下,便松了开来,缓步去床边歇息。
火烧灼木柴发出噼啪之响,太古上境的树木也与人间不同,这一堆木柴足足烧了一整夜,却都未化为木灰。
溪涯一边修炼一边守夜,她留了一分灵识在外,以防有何东西闯进来却无人知晓,故而她也知晓,遥舟一夜都未睡着,不过在床上合眼躺着罢了。
天色大早,溪涯熄了火,待遥舟在岩洞外设下阵法,两人便一同往树林深处,遥舟有心要让溪涯试炼一番,故她放出了仙识刻意去寻溪涯这数月将要对战的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