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涯抬头望望她,再望望那目瞪口呆的段老爷,终是莫名轻叹一声,抬手取了头上发冠下来,披散了一头乌黑发。
第二十一章
此话震慑果大,段老爷闻言脸色变了几番,手指摸上几下下巴,望望遥舟,又望望溪涯,好似在思考她们说的可为真。
遥舟拉了溪涯在怀,揉了揉她的发顶,歉疚地望她一眼,此番景象在旁人眼中却是亲密万分,段老爷负手踱步几许,忽地狠叹一声气,气鼓鼓地叹道:“荒唐!”
他好似颇生气,但到底不是个蛮横的人,只望着遥舟严肃地呵斥一句,“你这小子,岂不是把我们戏耍了一番,这今后还让我女儿如何嫁人?”
遥舟自知有愧,郑重抱拳,给他赔了几句不是。
白胡子管家本守在太师椅旁,见着段老爷好似起了火气,就小跑着踱到段老爷身边,忐忑地出声问道:“老爷,现在可怎办?”底下围着一堆看热闹的城中百姓,就等着段家的人出来宣布,如今却是出了这等事情,这可如何收场?
段老爷望他一眼,眯眼重重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强抢了去?”,说罢,他烦躁地对那守在台子口上的几个家仆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让他们走吧,阿福,你去预备一下,就给底下的百姓说,说……明日这选亲之事继续,我段家没看上这位新姑爷。”
他看向遥舟,见她面上带笑,就冷哼一声,道:“你惹出了这等岔子,为了我女儿的名声,吃点亏,就算你赔了罪。”
“自然自然,段小姐的名声更为重要。”遥舟甚体谅地点了头,便见他随意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
说罢,他不等遥舟二人告别,先行转了身,小跑到那白纱帘子前,面上带笑,语气颇宠爱地道:“成玉啊,这个不行,咱还可以再挑挑,今个儿日头大,你累不累?累的话便先下去休息,有爹在这儿替你把关。”
白纱帘子里的女子微微动了动,却是抬头望向遥舟师徒二人,张口唤道:“请两位等等。”
说罢,不等段老爷开口询问,自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一个身姿纤细的女子,长相清秀,面上带着和煦的笑,上前挽了段老爷的胳膊,笑着道:“小女段成玉,有一事相求,不知二位可否愿意听我一说?”
遥舟回身看着她,温和问道:“何事?请说。”
段成玉福了福身子,“小女子久居深院,虽早便想离家游历一番,可却碍于这个身子,无法得偿所愿,两位去了不少地方,不知我段家可有幸能请二位上府住些时日,我爹会派人领二位四处看看,且……我也想向二位请教一下,这山城之外的世界是何般样子。”
“休要胡闹,”段老爷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呵斥道:“成玉,这位公子接了你的绣球,却不肯娶你,如今再让他住进咱们家院子,之后这城中的人又该怎么埋汰你、埋汰咱们段家啊!”
段成玉只依在他的身边,面色甚决绝,“我答应爹选亲,爹你也答应过我,只要无关我的婚事,其他的都一律允了我,难道今日就不算数了?”
“爹不是这个意思。”段老爷一拍手,望着她叹气,却抵不过她眼神坚定,只得让步道:“好好好,依你,都依你。”
段成玉便露了笑,眼睛望着遥舟和溪涯,带着分善意和期许,道:“二位意下如何?”。
溪涯看她一眼,又抬了头,却是望着遥舟,等她拿主意。
遥舟眯眼沉思半晌,便欣然点了头,“甚好,我们二人在此人生地不熟,能结识段老爷段姑娘,也算是缘分。”
“那便好。”段成玉略松了口气,含笑道:“现这边也无什么事了,正好我准备回府,二位随我一起吧。”
遥舟点头带笑,牵住溪涯的手,先将那发冠拢在手中,站于溪涯身后,手指轻柔地将她的发丝拨了起,打了一个圈,用发冠冠住,这才拉了她,跟在了那段成玉身后。
段老爷千叮万嘱,让家仆团团将段成玉围起,护得严严实实,几乎从外边都看不到分毫,这才放心让她走了。
溪涯看的心中疑惑,轻捏一下遥舟的手,见她附耳下来,便轻声问道:“师父,你看这可是在防着咱们?”
“不知。”遥舟摇了摇头,却并不怎的在意,“咱们不过两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他们能防什么呢?”
这段府处处透着诡异,大门上贴着几副黄纸,其上有雄黄画的符咒,两旁各守着四个魁梧的汉子,对她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入了院子,其中却更加怪异。
段府之内,围墙之中,每隔数十步就有一个重甲护卫守着,那段成玉被众人围着送到了内府中的一处院中,才得了自由身,她叹了口气,坐在院中石桌旁,把家仆都赶了出去,这才请遥舟和溪涯入了座。
“实在是家父谨慎,让二位见笑了。”段成玉冲她们歉疚一笑,斟了两杯茶,递给两人。
“不妨事,不妨事。”溪涯接了茶过来,甚体谅地问道:“不过段姐姐,府上这般戒备,是担忧有窃贼吗?”
“是了,不止是窃贼,还有采花贼呢?”段成玉冲她眨眼一笑,语气之中却无半分害怕,似是冲两人开了个玩笑一般,“两位晚上都要注意些,莫要随意出门,否则被侍卫捉住了,怕是又要好一顿折腾。”
“是了,若是我也被当成采花贼了,那些侍卫怕是会毫不留情,直接把我这不速之客给撵出去。”遥舟轻抿一口茶,温润笑着。
段成玉却摇了头,四下望了望,见无人守着,就身子向前略倾了倾,颇神秘地道:“公子怎可能是采花贼呢?毕竟公子可是女儿身啊。”
她说的随意,却听得溪涯一惊,她心中甚慌,面上却故作淡定,抬头望望段成玉,又望望自家师父,只见遥舟一脸淡然,手中把玩茶盅,忽地抬头笑着道:“被识破了,看来我果真还是道行太浅。”,竟是瞬然承认了下来。
溪涯瞪大眼睛,望着自家依旧悠闲自在的师父,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阻止的话。
“莫怕。”遥舟拍了拍她的手,依旧笑着,“段姑娘应是没甚么恶意,否则也不会待身边无人了,才揭穿了我出来。”
“是如此。”段成玉垂了眸,多有惆怅,“我幼时曾与二位一样,偷扮成少年模样,溜出家门游玩,只是可惜……到底不是真正的男子,终是要被人识破的。”
她转瞬却又是一笑,道:“不过我倒是羡慕二位,走了这多地方都未被认出来,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她话音刚落,却见小院门被推了开,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嬷嬷行了进来。端着脸,看都不看遥舟两人,只对着段成玉道:“午饭备好了,姑娘该去用饭了。”
“是了,我都忘记了。”段成玉冲她略点点头,起了身,对二人笑道:“忙了这多久,我早便饿了,二位也请一道去用饭吧。”
餐饭摆在前厅,待三人过去,段老爷已经入座主位等着了,他今日兴致不高,许是因未能给女儿挑上一门好亲事,用饭时连叹了好几口气,段成玉只偷偷瞥了他一眼,之后却只当未曾听到一般,依旧神色如常的吃着饭。
这二人之间颇有几分奇怪,段老爷很是宠爱段成玉,却有几分宠的过头,甚是像把她困在府中一样,需时时有人看着才放心。
几人用饭之间寒暄了几句,待饭后,段成玉请她们二人回小院又喝了几杯茶,等到了中午小寝之时,遥舟就被那甚是严厉的老嬷嬷请了出去,她如今的身份是住不得内府的,只得乖乖跟着走了。
段成玉拉着溪涯与自己躺在一处,拉了纱布围帐,身上只盖一层薄毯。
她兴致颇高,缠着溪涯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才犯困睡去。
溪涯没有午睡的习惯,待段成玉呼吸稳了下来,她就缓缓坐了起,四下一望,觉着无事可做,便自觉盘坐好,合手开始打坐炼气。
才刚刚入定,凭空却起一阵轻笑,遥舟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徒儿果真刻苦自勉,时刻不忘修行大道,师父好生欣慰。”
她愕然睁眼,却不见面前有人,正暗自疑惑,却忽觉一阵推力从身后而来,只觉魂魄一颤,忽地剥离了肉体而去,瞬时身轻不稳,如同清风浮动一般。
溪涯站立不住,身后却有人轻掺住了她,搂在怀中,敲一下她的头,俏皮道:“可想师父了没?”
她回头看去,身后果真是一身男子装扮的遥舟,只是瞥过遥舟看去,却又在那闺床之上看到了一个明晃晃的自己,她霎时大惊,嘴里呼了一声,又赶忙捂住,看看还在熟睡的段成玉,赶忙拉着遥舟,低声道:“师父,这是怎的了?”
遥舟回身将闺床上的溪涯扶在床边躺好,这才转身笑着回她:“莫怕,是师父提了你的魂魄出来,趁他们都入睡了,师父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溪涯眼睛睁得老大,摸摸自个的身子,却不觉有异,又伸手摸了摸遥舟,好奇问道:“师父如今也是魂魄之身?”
“非也,我本就是飘飘渺渺的仙人,不似凡人有肉体困着,只需隐匿了身形就好。”她轻飞下地,携了溪涯的手,笑道:“离了肉身的感觉如何?”